第11节
安塞尔被他的傻气感染,也笑着欢呼起来。路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打到了什么厉害的猎物,事实上只有马背旁边的小包里几只鸟和一只兔子。
但是他们开心。
他们又躺了好久,手紧紧牵着,也不说话,一直到正午的太阳将他们晒得有点发昏,两个人才慢慢起身上马回去。
维恩(十六)
吃过饭回到庄园,没想到客人已经在了。
维恩提着装着猎物的皮袋跟在安塞尔身后,默不作声。安塞尔看出来他的紧张,微微上前将他挡在身后,温和地笑笑:“母亲,请允许我回去整理一下,再来陪姨母和表弟表妹们。”
维恩偷偷看了眼端着茶水的卡罗,对方冲他挤了挤眼睛,有些担忧的样子。维恩还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带笑的声音:“袋子给我就好了。”
维恩回过头,看见奥利满面笑容地向他伸出手。维恩突然不想把东西给他,这些都是他和安塞尔辛辛苦苦打来的。
“奥利,你提前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但安塞尔听上去很高兴,他从维恩手上拿过皮袋递给奥利,然后轻轻推了一下维恩,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你也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奥利吧。”
安塞尔本意是帮他回避不擅长的社交,顺便让累了一早上的维恩好好休息一下,维恩也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失落。“是,少爷。”他低下头从两人中间退出去,快步走向仆人房。
路过沙发的时候听见夫人低声对黛儿说:“还是奥利懂事,这个新来的一点分寸也没有,就知道跟着安到处疯。”黛儿漂亮的眼睛盯着维恩,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说:还没有新的女主人,你的地位怎么就动摇起来了?
或许是上午笑得太开心了,维恩觉得有些疲惫,回到房间也没有换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一直到晚餐时间,卡罗回房间换衣服,看到他还在睡,担心地摸了摸他的头。“维维,你是不是生病了?”
维恩从枕头上露出半张脸,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卡罗,然后爬起来:“忙吗?我来帮你。”也不等卡罗答应,就自顾自地穿上侍者的衣服。
卡罗知道他想找个理由出去看看,毕竟现在书房暂时也用不上他,只能无奈地笑笑,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维恩帮卡罗收拾好桌子,摆放完餐具,正要去厨房看看,卡罗拉住了他,扬了扬下巴:“你去书房通知下少爷夫人晚餐好了。”
维恩有些犹疑,可看到卡罗的笑脸,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打扮,转身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开着,安塞尔正在拉一首悠扬的抒情曲,奥利站在他身边吹着长笛伴奏,一个美丽的少女端坐在钢琴旁带着羞涩的微笑欣赏着。
一曲告一段落,维恩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俯身在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夫人点点头,维恩退到墙角。黛儿给他使了个眼色,但不用她提醒,维恩也知道谁是沃蕾小姐。
上一世的经验让他对沃蕾小姐很有好感,对方也确实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贤惠,多才多艺。如果安塞尔真的要结婚,维恩会投沃蕾一票。唯一不满的是她的那群兄弟姐妹,一个赛一个的坏,尤其是那个把玩着烟斗的年轻人,前世来这第一天就找事把他的肋骨踹断一根。
维恩抬头看看房间中心的两人。安塞尔垂着眼睛,金色长发束起一半,落在黑色金边的衬衫上,纤长的手指翻着乐谱,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奥利拿过毛巾擦拭着长笛,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当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再退出去时,一阵欢快的音符突兀响起,是维恩再熟悉不过的那首曲子。轻盈欢乐的音乐冲散了之前抒情曲营造的旖旎氛围,沃蕾原本酝酿的情绪一下被打断,茫然地保持着微笑。夫人微微皱起眉头,其他人则是有些开心地摇晃起来。
奥利无奈地笑着用长笛跟上节奏,试图表现得好像这是事先商量好,并不是临时起意。安塞尔弯起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然后慢慢侧过身子,露出扎起的那一小撮头发上系着的深蓝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晃。
旋律欢快热烈,好像不是在描绘春天,而是不久前一同晒过的烈日,烈日旁镀上金边的云朵,云朵下草丛中紧握的手与手上愈来愈快的脉搏。
为你。
哪怕宾朋满座,我也只为你演奏这首曲子,直到尽兴。
维恩抿着嘴疯狂眨眼睛,才按捺下心中汹涌的情感,转身沉稳地出去。他怕再晚一步,眼睛会先一步说出我爱你。他就好像冻僵的人突然喝了一口温热的水,从喉咙一条温暖的线下去,直到胸口慢慢散开,在前世二十八个冬天里冻出的一身痼疾都痊愈了。
此后的几天,维恩都没有什么机会和安塞尔说话,但是他一点也不焦躁,每天在客厅帮卡罗整理,或者去马房照顾谢诺夫与阿芙,偶尔和安塞尔对视,对方立马会露出温柔的笑容,然后微微偏过头,让他看扎在头上的发带。
再一次将刷马用的水桶拎出马房,维恩在门口碰到了安塞尔。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帽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维恩。
“我马上要陪他们出去一趟。”安塞尔撑着手杖,拨弄着拇指上的蓝宝石扳指。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维恩站直了身子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
安塞尔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在维恩耳边低声开口:“好教您知道,我们没有交换什么物品。”他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点忧愁与期盼,语气柔婉。
维恩想也没想,直接用湿漉漉的手解开衣领的扣子,摘下贴身佩戴的薄薄一片玉质护身符,这是他从小总是生病,父母怕他夭折,特意去教堂捐来的。
他把这个宝贝取下来,又害怕戴在自己身上久了太脏,于是小心翼翼地放进安塞尔风衣胸前的口袋里。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上一世他也送给了安塞尔。那个时候安塞尔正是生病最严重的时候,维恩把护身符戴在他的脖子上。等知道了这个玉片的来历,安塞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潮红,郑重地将玉片紧紧按在胸口,抽搐着忍住剧烈的咳嗽,然后强撑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感觉好多了……”生理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形成了一个带泪的微笑。
维恩不信上帝,哪怕再苦再痛,甚至最后中毒身亡,他也没有祈祷过。可那一刻,是他短暂一生唯一一次希望上帝真的存在。
可惜的是他们分手的时候,安塞尔将护身符夹在圣经里还给了他。维恩到现在都很后悔,自己为什么直接将书扔掉而没有仔细看看那一页写的是什么,安塞尔那么有仪式感的人一定给他留了最后一句话。
不论是什么,爱,恨,遗忘,只要是安塞尔说的,他都可以接受。
维恩将护身符小心放好,然后取下安塞尔领子上固定用的夹子,别在自己耳边的头发上。夹子是纯黑的,在维恩的黑发中不太明显,但是夹起的头发下白皙的皮肤十分显眼。奇怪的是他本就俊美的脸并没有因为这个改变而变得阴柔,反而多了丝清爽利落的感觉。
维恩退后一步,歪头笑了一下,拎起地上的水桶,慢慢走过。安塞尔怔怔地按着胸前的口袋,虽然维恩什么也没说,可他好像有所察觉。
晚餐时,维恩为安塞尔换盘子,安塞尔轻轻敲了敲叉子柄,维恩意识到什么,朝他的脖子看去。水蓝色的衬衫领子里,护身符的红绳缠绕在苍白的脖颈上,依稀能看见一鼓一鼓的脉搏,一颗浅色的痣随着呼吸律动着。
维恩亲吻过无数次,却依旧看得意乱神迷。他忍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