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维恩讲了好久,摇晃温暖的炉火,低沉哽咽的男音,沉沉的呼吸与玻璃房外?细微的落雪声交织在这个冷寂的冬夜。
维恩没有注意到,怀里昏昏欲睡的恋人朦胧的眼里有过一瞬的清明,继而又被懵懂茫然替代。
“y osheh……”
半梦半醒之间,维恩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更紧的怀抱拥住,耳边是呢喃如同梦呓的气音吞吐,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颈间,整个人好像被羽毛包裹,顺着暖和的海流缓缓下沉……
其实,安塞尔有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私心。
那是在一个初春的雨后的上?午,林荫大道上?,他?推着自行?车,听着黑发的青年意气风发地讲述着雾都下水道改建的计划,声音清朗,笑容明媚。
阳光透过树叶的鏬隙洒下金色的斑点,点缀在青年黑色蓬松的卷发上?,他?每一次眨眼,长长的的睫毛都好像接住了一片碎阳,只是站在那里,全世界的光与风与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都成了他?的形容词。
这是安塞尔第一次看见维恩露出那么自信阳光的姿态,他?甚至难得走了神,远古的人类第一次看见天上?苍白?刺目的闪电撕开天空,照亮漫漫长夜,大抵也?是这样灵魂颤栗。只那一次惊艳一瞥,从此便再也?没有放弃过对?电的不懈追求,妄图将自然界的精灵留在身边。
有人用风筝线冒死引下闪电,而他?则选择赌上?自己的一切去触碰维恩口中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若是明珠蒙上?灰尘,就让我为你?擦去;若是忘记如何飞翔,请许我做你?翅膀。
这项工程当真举世无双,伟大无比,你?的名字旁便是我的名字,在报纸上?,在石碑上?,在建城史书上?,在整个时间长河里。
我们以前?所未有的紧密姿态——只相隔一个逗号的距离,光明正大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理直气壮地站在神的天梯前?。
世人只道我们是并?肩的伙伴,无人知晓你?是我最隐秘的恋人。
百代之后,我们相爱的证据在史书中难寻蛛丝马迹。
我们的爱情却在交口传颂之中,万古长青。
维恩(九十九)
或许是因为压在心口的话终于倾吐出来, 维恩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连什么时候回到?的卧室都不知?道。
直到?天光大亮,厚厚的暗红色窗帘缝隙中漏出一缕阳光, 照在维恩脸上, 他才悠悠地从宿醉中转醒, 迷迷糊糊中一伸手, 却摸了一个空。
他猛地坐起来, 茫然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 昨夜的记忆好像消融的冰层, 慢慢充斥脑海,回想起的越多,他背后的冷汗越甚——
——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维恩捂住脸, 侧着身又倒回柔软的大床上, 尴尬后悔地恨不得蜷缩起来,如果现在还能重生回昨天晚上, 他一定要抡那时候的自己一拳。
正?在内室整理衣物的见习男仆听到?他的动静, 连忙跑过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维恩摇了摇还有些作?痛的脑袋,拉起被子盖住因情绪激动而发红的脸庞, 慌乱地问道:“少爷去哪了?”
也不怪他失了主意, 安塞尔的酒量比他差多了,没道理醒得更?早, 他习惯了每次醒来,安塞尔都睡在他旁边, 一伸手就能搂住的位置。可现在, 在他酒醉后一通胡言乱语下?, 一个人从宽大的床上苏醒,这不由得让他怀疑安塞尔是不是压根就没醉, 把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厌弃他了。
少年端起一旁准备好的蜂蜜温水递过来:“少爷说您醒了就先喝杯水,吃点东西,再睡一会。他还给您留了一张字条。”
维恩接过字条,忐忑不安地打开?,漂亮的斜体字有些歪扭,似乎是垫在被子上写的,上面说自己因为工作?的问题,可能要晚一点回家,让维恩不用?担心。
字条的末尾画着一块三角形的蛋糕,上面插着巧克力,旁边是胖胖的空心字母:“yours!”周围是许许多多的爱心与小花。
这是雾都很有名的私人蛋糕店,维恩上周路过的时候有些想吃,但因为每天做的蛋糕品种不一样,只能等到?这一周。
维恩一下?放下?心来,安塞尔对他的态度似乎一点也没变。他端起蜂蜜水一饮而尽,然后吃了几片饼干,爬下?床,带着剩下?的饼干美滋滋地去投喂珍珠。
维恩坐在花坛边上,一手抚摸着珍珠柔顺的长毛,又看了几次安塞尔的字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塞尔写下?这几排字时的心情不错,似乎是工作?上的困境有了什么转机。
确信没出什么岔子,维恩不再担心,安塞尔回来得晚,正?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也可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今天一早,安塞尔就收到?总管理的通知?说有两位投资人想要了解这项工程,并且安排了见面。
虽然只是了解,但也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他大喜过望,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恋人,还是不忍心打扰,只是弯下?腰轻轻在维恩额头落下?一吻,耳侧滑落的长发拂过维恩的脸庞。
睡梦中的维恩似乎觉得有些痒,微微皱了一下?眉,咕哝了一声?,想要翻身。安塞尔弯起眼睛,心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故意又追着吻了一下?,扒着肩膀等着看反应,这回维恩却舒展了眉头,脸上露出小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安塞尔轻手轻脚地写好字条,然后拿着更?换的衣物走?到?内室梳洗,之后又吩咐了新来的仆人一遍,这才匆匆出了门。
只是没想到?,他提前约定时间?半小时赶到?办公室时,看见门打开?着,客人已经在等他了。
安塞尔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地走?进去,等他看清了来访的客人的长相?时,他一下?愣在原地。
站在窗口欣赏着景色的红裙贵族夫人缓缓转身,乌黑的发髻上别着的艳俗的红绸花反而将她?俏丽甜美的脸庞衬得更?加端庄大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总是定定地看着人,似乎能望到?人心深处。
“黛儿?”安塞尔没想到?说要合作?的人竟然是她?。
自从黛儿嫁到?卡斯迈家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不过在婚姻感情问题上,安塞尔一直是她?坚实的后盾。
卡斯迈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坏人,但也是有傲气有传承的贵族,黛儿以侍女的出身嫁进去,就算不受到?非难,恐怕一时也难以被彻底接纳。
安塞尔知?道她?的不容易,所以只要她?说一句想回来,不管威廉同不同意,安塞尔也一定二话不说亲自去接。正?是他这种坚定不移,令人安心的态度以及艾姆霍兹夫人一万英镑的嫁妆,给了黛儿在新的家庭中表达意愿的底气。
世人都道卡斯迈夫人运气好,嫁人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爵小姐,嫁人后更?是被宠上天,庄园的一应事务都由丈夫处理得好好的,她?只需要喝喝下?午茶,跳跳舞聊聊天,什么都不用?操心,四十几岁容貌还像少女一般明?艳天真。
现在威廉与他的父亲都在西印,之前能帮卡斯迈夫人处理点家务事的安娜小姐也嫁到?别处,卡斯迈夫人放心地将所有权力交给救过自己的儿媳,连来往信件和?资金流动也不过问。
整个卡斯迈实际上已经由黛儿掌控,她?一跃成为卡斯迈庄园真正?的女主人。
“看见我很惊讶吗?”黛儿施施然行?了个礼,走?过来像妹妹一般亲昵地挽住安塞尔的手。
“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