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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裴侧君,您是名门之后,有家有母亲,不像我们是苦命的人,要是妻主不要我了,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活了。”说着就哭起来。

薛玉霄真不是想听墙角,但面对男人的假哭声,她真的很难提起走进去的勇气。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外头的大人送给妻主的,不过是戏子奴籍,这辈子只有这一个依靠,您不一样,裴郎君,求您劝劝妻主吧,再见不到她,我院里连口饭都没得吃了!”

“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善妒的侧君,天天霸着妻主,也不过是毁了婚约来的,身子未必就干净,不像我们是妻主亲自开的苞……”

薛玉霄差点转身出去。谁开的?不是我开的啊!裴饮雪,你倒是说句话啊?

但裴饮雪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里面的人又低声附和:“妻主疼我的时候我排场比这还大呢,仗着有几分出身就不知道心疼我们这些兄弟,我就不信你那么好使,等正君过门看你又怎么样呢……”

一时间哭诉的、质疑清白语带威胁的、绵里藏针故意说难堪话的,交织在一起,薛玉霄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还剑。

还剑连忙把头低下去。

“他们天天都来?”薛玉霄问。

还剑道:“虽然不是天天都来,也相差仿佛了。”

薛玉霄心说裴饮雪耐性倒很好,他怎么一声不吭,别是自己默默生气呢吧?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进去,身影逆着光站在竹帘外头,帘子缝隙里透过去的光碎散地映在她玄色的长裙上。

裙上的腰坠反光,映到了铜镜上。

还剑把竹帘卷了起来。那四五个年轻男子听见卷帘声,纷纷回头去看,见到薛玉霄后,面色急变,像是蜜蜂扑花一样簇拥过来,嘘寒问暖,一个比一个温柔款款,眼含深情。

薛玉霄的视线穿过书案,看到裴饮雪靠在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金玉名篇简释》,书面挡着脸,好像在看。

她甩开几人的手,面无表情道:“你们倒是会说话。”

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的。

几人都消停了不少,只有一个还不死心,凑过来给薛玉霄整理裙摆,大着胆子去摸她缎面金线的绣鞋。薛玉霄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他的手踢开:“谁让你们动手动脚的?不怕死?”

那人呆了一下,然后连连磕头,示弱抹泪道:“妻主大人,我们也是思念您啊,才不得已想个办法。”

薛玉霄这会儿是真的心烦了。

她上前几步,把裴饮雪手里的书抽出来,见到他略微困意未散的眼睛,清凉如水地望着她。

他睡着了?

这么吵,他居然睡着了?

薛玉霄也不说话,把那本书扔在桌案上,转身坐在榻侧,指着面前的人道:“你就让他们这样在你面前蹬鼻子上脸?”

裴饮雪微怔,不待他回答,薛玉霄忽然抬起手臂把他搂进怀里。

薛玉霄刚揽住他,就发觉裴饮雪身体一僵,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救救我救救我”的求救信号。她隔着衣料,没注意地方随手掐了他一把,提醒道:“你说吧,你想怎么处置,这群人真是反了天了。”

裴饮雪:“……”

她是不是拿我当刀使呢?

裴郎眉峰微锁,意识到了她想清理门户。

他道:“其实我……”

薛玉霄收拢手臂,偏头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裴饮雪顿了顿,道:“……妻主,这些人整日闲散,太过无聊,总是生事,不如把他们送到你们家……我们家的绣品铺子里做工,好好安顿,省得他们烦闷。”

裴饮雪的想法还是很周全的。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薛玉霄抬起下颔,装作无所谓地模样,吩咐道:“听见裴郎说什么了吗?去叫林叔,把这些人都关起来,明天一早就送走。”

她的话一落地,几人顿时面如土色,连句哀嚎都没喊出来,就迅速被侍从拉了下去。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薛玉霄抽回手臂,对着面前的空气思考片刻,忽然起身翻了翻屋里的箱柜,抽出一张礼单册子扔给裴饮雪。

裴饮雪顿感莫名:“这是?”

“你看看,把西院里别人送来的小侍和通房,全都像刚才那样送到庄子里去,给他们找个活儿做,但不要留在园里。”

裴饮雪缓缓坐直,展开册子细看,边看边道:“你就是这样用我的?以三娘的威名,一声令下,这些人焉有命在?还用如此大费周章。”

威名……他怎么又阴阳我。薛玉霄飘过去一眼:“我如今痛改前非,决定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圣贤,听起来怎么样?”

裴饮雪看着她道:“听起来很好,圣贤要茹素斋戒,从此戒男色吗?”

薛玉霄总觉得他没信,不过这也不重要:“圣贤说食色性也,戒色是戒不掉的,但我从今日起,不再滥杀无辜。”

裴饮雪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道:“这个善妒的名头我真是逃不掉了。”

薛玉霄安慰他:“你放心,不管你的名声沦落成什么样子,总会有个人出来拯救你的,她对你山盟海誓、不离不弃,别说是善妒了,你就是缺胳膊少腿,她都能变成救赎你的一道光。”

裴饮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怀疑她在威胁自己,默默地往小榻内侧挪了几寸,完全没被安慰到。

等林叔回来复命,薛玉霄又道:“这些人不过是个玩意儿,惹了我的心肝儿生气,那就任由裴郎处置,林叔,你不要插手。”

“是。”

“还有,你带着人去检查西院人的住处,如果有跟外界通信往来的纸条书信,或者是图案标记什么的,都拿过来给我看。”

“是。”

“再就是……”薛玉霄抵着下颔,看了看裴饮雪,她的“心肝儿”离她三尺远,她故意夹了一下语气,甜腻腻地道,“裴郎如今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许为难他,不然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他想要什么东西,你们都尽量去置办。”

裴饮雪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嗓子里。

他掩住唇连连咳嗽,用素色的方帕擦拭唇角,这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逐渐睁大,用那种不能理解、万分困惑的眼神看向她。

薛玉霄笑眯眯地道:“心肝宝贝,你去换身衣服,我们一会儿就上门讨个公道。”

裴饮雪想要逃,但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又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他实在很想报官,但想想薛玉霄的母亲薛司空是除了王丞相以外最大的官,又觉得这世道真是没救了——嘴上说当什么圣贤,薛婵娟根本没好到哪儿去,她这不是调戏是什么?

裴饮雪无奈道:“马上天都黑了,你要讨什么公道。”

薛玉霄勾起唇角:“劳烦你陪我演一场了。”

大约一炷香后,西院很多人的卧房里都搜出跟外界有交易往来的书信和端倪、以及一些来路不明的钱财。他们把薛玉霄的近况散播出去,就有跟薛氏不对付的政敌大做文章,传遍陪都。

此刻天已经擦黑。

薛玉霄带着裴饮雪,让裴郎换了一身庄重华贵的宽袖长袍,戴玉珏璎珞,亲手将他打扮得十分俊美光艳,用贵重珠宝,堪堪压下去裴饮雪的一身孤冷之气。

这么一看,真像大家族的受宠郎君了。

薛园备好车马。薛玉霄跟裴饮雪共乘马车,一路到了李芙蓉所在的春水园,几十个家兵配着刀、举着火把,马头前面就是英武结实的武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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