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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两人闲话家常,聊得还算投机。一旁的谢馥瞥过去几眼,在薛明怀脸上停了停,又看了一眼裴饮雪。这两人皆是清冷矜持,淡漠如水的君子,坐在一起说话的景象很是养眼。

她的视线忽然穿过帘子,看向薛玉霄,想到裴饮雪是她强抢来的,两人关系未必有表面那么恩爱,顿时又释怀地撇开目光。

薛玉霄霎时被她的眼光笼罩,又见到谢馥自己想通了似得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皇帝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她怎么有点读不透?

薛明怀看起来很欣赏他,遣人将自己的绣奁拿过来,送给裴郎君做礼物。

凤君的绣奁极为精致贵重,以上好木材所制,上面盘旋着彩凤双飞的图案,底部镌着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辛酉年冬月不悔赠”。

谢馥对两人交递之物略加注意,让内侍过去看一眼,嘴上道:“只是个侧君,你还把这个送给他,要是薛都尉的正君来面见你,岂不是要将椒房殿都送出去?”

薛明怀不动如山,神情无波道:“陛下不舍得?”

“我是觉得你太舍得。”谢馥道。

薛明怀却道:“只允许你将我的信物送给侍君?”

他这么一说,谢馥忽然怔住,转过头不再说什么了。内侍凑过来禀报,说里面只有一些首饰针线,她便抬手让人退下。

两人的对话虽然短短几句,但周围侍奉之人却已经汗流浃背,胆颤不已。生怕陛下与凤君动怒会殃及池鱼。

裴饮雪双手接过所赠之物,跟凤君又简单寒暄几句,便被宫侍送回。

他回到薛玉霄身边,还不待开口,皇帝忽然又饮尽一盏酒,脸上有些微醺地醉意,当众跟薛玉霄道:“凯旋侯如此英豪女儿,功冠三军,家中却没听说有什么色艺双全的美人陪伴。裴家公子虽然清正,但这样的人,难免无趣啊。”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了。很多女郎都已经喝醉,失了分寸,当即起哄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

一些宗室纨绔想起薛玉霄曾经的风流之名,纷纷露出笑容,自以为“投其所好”。

薛玉霄神色不变,道:“裴郎清正君子,有他在侧,已是琴瑟和鸣。多谢陛下美意,但臣……”

谢馥根本没听她说什么话,随手指着台下一个弹琴的宫廷乐师道:“就你了,过来,朕将你赏赐给凯旋侯,从此你便去侍奉你家侯主。”

她根本就没征求意见。

那位宫廷乐师二十岁上下,怔愣半晌,走近跪拜在地,有些恐惧地没有开口。他的命运只在宗亲贵族的一念之间,面对命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此言一落,谢不疑当即摔了筷子,他懒得隐藏自己,神情压抑地喝了一口酒,一时不防被温热酒水呛了一下,热酒带出的一丝微苦味道回荡在喉间。

“殿下。”侍奴递过来手帕。

他却只是随手拭去唇角的酒,盯着薛玉霄看了一眼。

坐在王丞相身边次席的王珩也怔了怔,他的目光望过去,跟裴饮雪有很短暂的接触。王珩病弱不饮酒,更为理智清醒,他握着银著的手缓缓绷紧,骨节泛起微白,然后几乎想要起身——

王秀按住了他的手。

“母亲……”

王秀摇头,道:“你要说什么?”

王珩的唇瓣嗫嚅着动了动,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但未尽之言仍旧如同一根尖锐的鱼刺,剐蹭着舌根咽喉。

两人都有些神思恍惚,很明显地紧张在意了起来。倒是陪着崔家主君而来的崔七郎埋头吃饭,他好像没听到谢馥在说什么,而是掏出手帕,用腰间随身携带的一小块儿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崔家主君一看他低头钻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根捏了一把崔七的胳膊:“士族女郎都在,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老实些。”

崔锦章没写完,把手帕蜷成一团偷偷递给崔明珠。崔明珠愣了一下,见七弟抛来一个很明显的眼色,冲着薛婵娟那头,差点把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甩抽筋,她心下无语,给崔锦章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让侍从稍后给凯旋侯送过去。

那名宫廷乐师不敢忤逆陛下,便走到薛玉霄面前,行礼叩拜,怯生生地称了一句:“侯主。”

薛玉霄摩挲着手指,黛眉微颦:“辜负陛下的心意。臣并不钟爱这位郎君,还是让他依旧在宫廷奏乐,为陛下解忧吧。”

谢馥向乐师斥道:“真是废物。薛三娘眼界广大,自然看不上你这种俗物。罢了……三娘,后宫多得是好看的玩物,那些宫侍小奴,随你挑选如何?”

薛玉霄下意识地看了长兄一眼。

薛明怀的手指慢慢收紧,他知道这是谢馥饮醉后的一时迁怒而已,正因为皇帝不能够对士族重臣肆意发怒,就连怒火也都以“宠爱”的形势加诸而来。所谓的“后宫玩物”也没那么简单,只要薛玉霄答应,她园里就会立刻多一尊来自皇帝的精致摆件,负责监视打探、控制她的行为。

这样明目张胆地耳目渗透,谢馥一贯擅长。皇帝所赐的人,就算诸多防备,也不能轻易打骂杖责,暗中杀死,以免谢馥以此苛责问罪。

谢馥见到她的目光,醉中怒意更盛,她抬手拉过凤君,将薛明怀拉到身畔同坐,笑中略带寒意地道:“难不成薛卿还想把凤君接回去?你要挑你的长兄回去?”

薛玉霄起身行礼,拱手道:“臣不敢,陛下多虑了。只是后宫诸君都属于陛下,臣不可逾越。”

谢馥扫了周遭一眼,忽然道:“属于朕?那应该让朕随意发落才是。不过一些儿郎罢了,终究是要嫁人的。难道朕为他们挑选的妻主还不够好?薛婵娟,你也太过自谦了,陪都郎君听到是嫁你,都应该暗喜才是。”

她抬起手,居然指了指之前那个柔弱的侍君——他还怀着谢馥的孩子。

“你去,为朕敬薛都尉一杯酒。她要是喜欢你,朕也可以相送。”

侍君顿时面色惨白,他咬了咬下唇,被逼着倒了一杯酒,下台阶时都险些摔倒,脸上泪痕犹湿地走到薛玉霄面前,啜泣着为她斟酒。

“陛下。”

“陛下。”

薛泽姝跟王秀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转开视线。随后薛泽姝轻轻地叩击着桌案,率先开口道:“陛下此举太过荒唐了,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朕的荒唐,比薛卿入仕之前的荒唐,不足万分之一呀。”谢馥口气轻佻,玩笑般地道,“大齐向往狂士,不在乎繁文缛节。薛卿当年的美人鼓和头骨酒壶,其中残厉凶名,犹在耳畔,怎么司空大人当时不加以鞭笞劝阻,反而来劝朕呢?”

她这句话唤醒了众人对薛玉霄本性的认知。

那个侍君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他不过后宫一世俗男子,仰仗着皇帝的宠爱才活得尊贵些,背后的家室跟凤君天壤之别,所以才产生了嫉恨。眼下谢馥要将他送出去,还是送给凤君的妹妹,他恨不得一死了之,免得受到那么恐怖的折磨。

薛泽姝一时语塞,看向王秀。

王丞相却在低头跟自家儿郎说话,她压住王珩的肩膀,让他不要起身开口,淡淡地告诫道:“你看见没有?陛下的话也不算全无道理。”

王珩低声说:“她跟以前不一样的。”

王秀被气得心口一堵,按住胸前,这时正对上薛司空的目光,顿时面色冷淡,袖手旁观。

薛玉霄抬手接过酒杯,给面子地饮尽,但还是再三推拒:“陛下错爱了,这位侍君千岁身怀有孕,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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