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剑「佩姬」-103 睽违许久的剑术练习
下了马车,伊莎和我回到了记忆中的老家大宅。
即便睽违两年,整栋屋子却没有什么显着的改变,墨红色的正厅大门依旧刚毅,以类似拱门的形状围绕着庭院排列的褐红色矮墙,也不见丝毫的缺损和塌陷。
时间唯一在这里留下的,仅有不受控制地拼命向外攀爬与蔓延的杂草。
伊莎跟我一起推开了斑驳老旧的大门,门缝里那缺乏润滑的合页铰链,此刻因摩擦正唧唧唧的响着。
一进入大厅,冰凉凛冽的寒气挟带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我知道瀰漫在大厅的那股阴森的起源,那是詹所遗留下来的奇蹟,将时间永远冻结在剎那的终极术式──
塔科特跟塔米雅在正厅后方那如同棺材一样的冻棱中等我,自己曾在梦里无数次回到这里,也曾因莱尔赐与的恩惠在同样地方得到拯救。
与宅邸里的大家一起度过的那些过往曾经,令自己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那些既像相片又像是画作般的珍贵记忆明明是如此甘甜,回想起来却令人不自觉感到痛苦。
我无法釐清自己的心,甚至没法整理自己的情绪,各式各样彷佛相册般被尘封的回忆如同雪片洒落在自己身上、飘落至佩姬身上、如同灰烬一样覆盖在詹身上──
塔米雅曾在这里和我谈论自己餵养猫咪的过去,塔科特曾在这里送给佩姬在往后的日子里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法杖,包含秘书蜜莉妲与女仆蔻妮菈在内,宅邸里的大家曾在这里为佩姬十岁的生日献上最真挚的祝贺……他们曾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
无法压抑的悲痛令我不能自已的哭了出来,自己明明是那么地喜欢大家,他们却全都已经离我远去。
看到自己捉紧肩膀难受地蹲了下来,伊莎俯身温柔地抱住了我,我愣愣地望着她,只见伊莎哀戚的瞳孔中和自己一样满盈着泪水。
啊啊……果然,在思念塔科特和塔米雅的心情上,自己和伊莎是一样的。
除了佩姬之外,还有人为塔科特和塔米雅的逝去感到哀伤这件事情令我感到宽慰。
塔科特跟塔米雅确实留下了自己曾经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证明……这样的话,即使自己在这场与魔女对决之中丧生,也会有人永久记住他们。
我噙住眼泪,试着对伊莎展露笑容。
跟自己一样满脸都是泪痕的她翻过掌心,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我小脑袋瓜一下:
「傻瓜。」
我装模作样地抚着脑袋,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声嘟哝──
「没错,我就是!」
说完,伊莎和我相视而笑。
由于年久失修的关係,宅邸的天花板已经开了个难看的大洞,阳光宛如瀑布一样从不规则的塌陷和空白之中倾倒进来──
自己将併拢的五指模拟成遮阳帽的帽缘,瞇着眼审视那些如同河水般流淌至湖底的曦光。
总感觉莱尔此刻似乎正仔细地瞅着这里的样子呢……
像隻蝴蝶一样在宅邸里四处游荡、翩翩起舞的伊莎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跟我一样,将併拢的手指当作了遮蔽日照的帽舌,圆润的大眼为了安抚瞳孔瞇成了一条细长的直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摇晃,模样十足的魅惑且迷人──
伊莎果然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孩子,那份艷丽就连上辈子曾在地球上看过的那些影视明星们都无法与之匹敌。
伊莎那即使不涂抹任何化妆品却依旧显得俏丽的双唇此刻正微微开阖:
「佩姬妳知道吗?这个像是被石头砸过一样丑陋的破洞,到了夜里会有无数的星星彷佛蜜蜂一样闯进屋来唷!」
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伊莎的形容实在太过梦幻:
「真的吗?」
「真的!」轻挽沿着侧脸垂下的银白色鬓髮,伊莎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
「我已经在无数个孤单寂寞的夜里确认过这件事了。」
她话语中透露出的惆怅看似轻描淡写,不过自己却比谁都明瞭那份被抛下的痛苦以及悲悽──
詹明明也经历过了不被人需要那样孤单的前半生,自己却令伊莎感受到了与其不惶多让的痛苦,将伊莎孤零零地留在谢维图拉尔领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也是佩姬必须用尽一生去偿还的罪孽……
自己必须去弥补她,去呵护她,去照顾她那千疮百孔的心灵。
我坚定地望着伊莎,说话的口吻带着自己最深沉的觉悟:
「伊莎……从现在开始我会永远和妳在一起,再也不与妳分开!」
她狐疑地望着我,视线里充斥着对佩姬的不信任:
「是吗?」
接着,伊莎落寞地抬头,将目光移向天花板上那丑陋的大洞──
「好可惜呢……我在等的并不是佩姬妳,毕竟,有个英雄曾经对我许下永不从我生命消失的承诺……」
她露出了苦涩无比的笑容。
时间彷佛神明降临般陷入停滞──
我懂了……这整栋屋子就像是伊莎的心,屋顶上那伤痕累累的塌陷是她永远都无法填补的心灵伤痕。
能填补那份寂寞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个虚无飘渺的幻影,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我答应妳,不会从伊莎妳的生命中消失。』
詹那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粗暴猛烈的铁炼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袭来──
对伊莎来说,如果连詹都无法守住约定,那这世界上又有什么值得相信?
我怔怔地望着伊莎。
伊莎再一次对我微笑,藏在她那总是瀰漫着魔性芬芳的笑容底下的,是即便单用肉眼都有办法清晰辨别的浓厚黑雾……
「伊莎妳──」
伊莎用食指轻轻抵住了我的唇,接下来她歪过头,慢慢地将手指拉回了自己的唇前,以荡漾着魅惑的笑容轻轻地低喃了句「嘘」。
下一刻,笑靥如花的她一口气将彷若沙尘暴一样凶猛且剧烈的雾气收敛进体内,一切瞬间归于平静,犹如从未被掀起涟漪的湖水,令人觉得舒适和恬静。
然后,伊莎扶着膝盖微微弯下了腰,从彷佛葱白一样干净且纤细的小腿旁边拾起了两根长短相仿的树枝。
拍拍长裙与丰腴的大腿重新站起的伊莎,将其中一根树枝递给了我──
原来这才是伊莎一进屋里就像是蝴蝶一样四处游荡的原因。
她嫣然一笑:
「我们好久没练剑了呢!」
我原本以为自己能轻易取胜。
毕竟在离开谢维图拉尔领的这两年里,自己已经经历过许多攸关生死的战斗──
从与萨托的冒险者决斗开始,到在坎培尔的后山森林中与形似堕灵的黑色魔物拚死相搏,这一路以来自己积累了无数寻常冒险者一辈子都未曾拥有的宝贵经验,也对自己的身手抱持着一定程度的自信。
在战斗开始之前,佩姬甚至相当笃定伊莎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自己终究是小觑伊莎了,她凌厉的攻势却令我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
她挥剑时挟带的劲风令轻盈的枯枝形同真剑,满盈于剑上的浓烈杀气令人产生了只要挨上一剑就会身首异处的错觉。
我竭尽全力地应对伊莎的进攻,时不时捉住空檔予以回击。
由于蝉翼那单薄纤细的剑身无法招架或是格挡一般武器的攻势,所以自己的使剑的方式在无意识间越来越往伊莎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