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这家私立医院坐落在一处景区附近,还算清净,窗外是门诊部,灯火通明。
病床上的少年静静躺着,单薄病瘦的身子蜷缩进宽大被子里,微弱呼吸几不可查。如果不是因灯光刺眼眯了下眸子,几乎让人误以为那是樽没有生命、冰冷无温的雕像。
远远伫立在世界那一头,如镜花水雾,伸长手一碰即碎,只能遥遥相望。
王蓉从没见过这样好看又气质独特的人,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舟然被灯光刺到,分泌出的泪水氲湿眼角,却抬不了手去擦。
左手还缠着绷带,麻药退了大半,尖锐的疼痛开始撕扯神经,仅是忍下喉间颤抖的痛呼声就花费了他大半心力。而另一只手刚打完点滴,医用胶布胡乱贴在青紫手背上。
实在是太疼了,沈舟然躺了会儿受不了,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王阿姨,你帮我拿下手机。”
手机刚一打开就响起滴滴滴消息声,沈舟然粗略一看,大部分都是听说他自杀后来打探消息的。几十条消息里,真正关心他安危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沈舟然一一划过,纤长稠密的睫毛微敛。
他上上下下查看了好几遍甚至翻遍了黑名单,却没有从中找到沈家人发来的消息,猜测沈骆洲可能对沈爸爸沈妈妈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这样也好,他其实也不想让爸妈知道。
这种感情很奇妙,害怕父母知道自己轻生失望,更害怕他们连失望都不会有。
沈舟然想,让他缩在乌龟壳里再躲一阵吧。
但……怎么会连日常问候都没有?他跟爸妈的关系已经生疏至此了吗?
沈舟然愣神,指尖不小心点开一个人发来的视频。
引擎巨大轰鸣声瞬间掩盖住空调外机的噪音,几欲冲破耳膜直抵心脏。
视频画面很抖,看出来是偷拍的。被偷拍的是个刚从机车上下来的男生,摘掉头盔扔给身边人,捋了把汗湿的头发,露出青涩张扬的熟悉面孔。
梁思砚。
他心情不好,眉头紧皱。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浇在头上,甩甩发尾。
“卧槽!梁哥,你速度也太快了吧,刚刚绝对飙到270了。”
“这里可是盘山公路,前不久刚出过车祸!你胆子也太大了!”
“轮胎都快擦出火星了。”
“哥,牛逼!”
旁边有人冷笑:“牛逼什么啊,你们没看出来吗?他都快气疯了,这是在撒气呢。”
梁思砚骂:“滚!”
“怎么回事?”
“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也就是沈家那条舔狗了,听说对你爱到以死相逼割腕了?兄弟,分享下。”
众人哄然大笑:“对对,让我们也听个乐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沈舟然也不逞多让啊,十八以前是个神话,现在就是个笑话,谁看了不说他在发癫。”
“梁哥,你一进去他不得高兴死,直接扑上来抱住你?”
根本没人把沈舟然的割腕当成一回事,或者说,他们谁都不在乎,只关心那点八卦。
“乐个屁!”
梁思砚一想到自己是被沈舟然赶出病房的,脸色瞬间黑了,咬牙道:“我真是给他脸了。”
刚才发笑的人倚着机车,点了根烟:“气什么,他这是欲擒故纵,过几天还不是巴巴的求你回去?”
“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也值得你梁大少爷上心?”
梁思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捏扁手中矿泉水瓶:“我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上心?他也配?”
视频到底为止。
发视频过来的人并不是因为关心沈舟然才录的,留言口吻是看好戏的心态。
“沈少今天难得没跟着来。怕你太想梁哥,帮你录个视频,不谢。”
王蓉去看沈舟然的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起了丝波澜。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沈舟然静静地想,他不想当,但想让梁思砚试试。
他敛眸垂首,长按视频转发给了沈骆洲,并附上一条留言。
【小乖:大哥,有人骂我】
作者有话说:
小乖是舟舟的小名~
遇事不决找哥哥,哥哥哥是万能的!
ps原设定中主角无法说出自己被身穿的事情,涉及非现实因素,频道限制不能写,把这一段删掉了。但因为是全文存稿,只能把能改的地方全部修改,看起来可能还会有些奇怪……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鞠躬)
沈骆洲本是出国视察公司,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紧急飞回国内,只得约线上会议。
在医院助理打电话叫走后,就一直坐在书房开会。
国那边有时差,这个会议一直开到后半夜,等关上电脑天都蒙蒙亮了。
沈骆洲给陪自己通宵的助理放了假,把脸上的无框眼镜摘下,捏捏鼻梁,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会。
这个点已经没必要再去睡觉了,去公司喝杯咖啡提神。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叮一声响了,吵醒阖着眼的人。
沈骆洲拿过手机,打开。
却不是助理或者分公司发来的消息。
【小乖:大哥,有人骂我】
全然依赖又委屈的控诉。
沈骆洲一怔。
“小乖”,是沈舟然的小名。
打他看到沈舟然的第一眼便觉得他像个乖巧听话的洋娃娃,精致又脆弱。所以沈妈妈在给沈舟然起小名时,年仅七岁的沈骆洲脱口而出“小乖”这个名字。
沈舟然已经太久不联系他,竟然忘了改备注。
沈骆洲的手指悬在修改备注上方半晌,还是选择了先看视频。
“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也值得你梁大少爷上心?”
“我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上心?他也配?”
空气在梁思砚的声音下逐渐凝结成冰,视频被人按下暂停键。
书房弥漫开几近窒息般的沉默。
”啪嗒。“
摁灭手机的轻微响声在寂静车厢内无限放大。
沈骆洲本就极冷的气质此时更是附上一层寒霜,俊脸无温,下颌线紧紧绷住。
他手搭在实木桌面上,指间笃笃轻叩,幽深狭长的黑眸中涌起几分薄怒。
他说过了,沈舟然,姓沈。
轮不到外人教训。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月亮冷白的光从窗棂透过,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停下,沈骆洲微眯下眼。
不如让梁家这位,切身感受下这八个字好了。
指尖一动,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月亮升至中天,又沉下。
天空泛起鱼肚白。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早起练太极拳的沈父准备出门了。
过了一会,脚步声多了起来,别墅渐渐苏醒,有了人气。
“大少爷,起来吃饭了。”保姆陈妈敲敲卧室门,却见沈骆洲从书房出来。
“这是一夜没睡吗?”陈妈担忧地说,“要不再去睡会儿,我把饭给你热着。”
“不用了,一会就去公司。”沈骆洲婉拒她的好意,下了楼。
沈妈妈正把自己的减肥餐端上桌,看到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