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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喜欢极了主子。”
忽然就对容舒起了点同情,点点头,照着容舒的吩咐做,还难得地蹦出一句话:“主子难伺候,少夫人不必勉强。”
容舒当然没想要勉强,半坐在床头,轻搅了搅碗里的药,便舀起一匙羹,边往顾长晋嘴里送,边说着:“盈雀,把帕子备好。”
温热的匙壁刚碰到顾长晋的唇,便见他齿关一松,那一匙药顺顺当当地入了他的嘴。
只听“咕噜”一声,药咽进去了。
容舒怔了怔。
横平怔了怔。
端着第二碗药进来的常吉也怔了怔,他低头瞧了瞧手里刚煎好的备用药,麻溜地转身出屋去。
一碗药喂罢,容舒拿帕子给顾长晋拭了下唇角,对常吉、横平道:“你们在这看着郎君,我去趟东次间。”
常吉忙躬下身应好,面上的笑容殷勤且真切,望着容舒的目光简直就像在望着尊菩萨。
“少夫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是累了,合该去歇歇。这儿有小的与横平在,少夫人安心歇去。就是主子这药两个时辰一喂,您瞧着,小的什么时候方便去请您?”
这是要把喂药的“重任”交给容舒了。
容舒望了眼角落的更漏,未时刚过。
若无意外,顾长晋会在刚入夜那会醒来,算起来也不过是再喂一次药。
思及此,容舒便道:“我两个时辰后便回来。”
这趟去东次间不过是为了看张妈妈。
张妈妈将养了三日,又灌了十来剂汤药,风寒症倒是去了十之七八。
张妈妈见容舒一脸疲色,心疼道:“姑娘可要到榻上来歪一歪?”
容舒的确是乏了,闻言便脱了脚上的蝴蝶鞋,与张妈妈一同挤在榻上,听着张妈妈嘴里哼着的曲儿,很快便阖起了眼。
张妈妈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娘子,唇角不知不觉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容舒睡了足有一个时辰,起来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算着时辰,慢悠悠往正屋去。
屋里的桌案上已经放着个冒着白雾的药碗,里面就常吉一人,横平身上带了点儿伤,想来是去睡觉养伤了。
常吉守在药旁,一见到容舒的身影,差点儿便要脱口喊一声“姑奶奶,您总算是来了”。
先前见少夫人那般轻易便喂了一碗药,他忍不住试着喂了一匙羹,结果主子齿关紧闭,自然是把药喂进了枕布里。
隻好把希望又放在了容舒身上。
他弓着身子,小碎步跑过去,殷勤道:“少夫人,这药刚煎好一刻钟,这会温度正适宜。”
容舒点点头,端起药碗,来到床头,在常吉惊叹又复杂的目光中,驾轻就熟地给顾长晋喂下第二碗药。
“常吉,你也去歇歇,有事我会差人唤你。”
眼下她到底担着个“少夫人”的名头,也不好再像先前一般,喂了药便走。
常吉忙应好,端着个空碗出了屋。
等常吉一走,她揉了揉肩,对身边的盈月、盈雀道:“去小厨房让婆子们备晚膳,我饿了。”
盈月看了看天色,这会都酉时三刻了,要搁往常,姑娘都已经用完饭,在院子里散食了。想了想,便取了那糖罐来。
“姑娘先吃些松子糖垫垫肚,奴婢马上让小厨房给您烧上菜。”
糖罐里的松子糖是扬州府那头的做法,用上好的麦芽糖浆,加了花蜜去熬,再裹上炒得又香又脆的松子,吃进嘴里,又甜又香,嘎嘣地响。
容舒在扬州时,三不五时便要吃上一小罐。后来回了上京,知晓这里的贵女嫌这糖吃着不雅,便也吃得少了。
她捏起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慢慢地嚼,静谧的屋子里很快便响起几声轻微的“嘎嘣”声。
容舒吃得专心,也没注意到躺在榻上的男子早已转醒,正睁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小姑娘捧着个糖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糖的模样,总叫他想起从前在密林里见到的扫尾子。
空气里多了丝香甜味儿。
顾长晋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昏暗的内室,烛火摇曳,幔帐轻垂,穿着月白寝衣的姑娘瞪着他,醉醺醺又带着怒意道:“顾允直,你还将我给你做的松子糖扔了。”
床头的郎君懒懒瞥她一眼,素来不辨喜怒的脸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嗤了一声:“容昭昭,你吃松子糖的模样就像一隻大尾巴扫尾子。”
扫尾子姑娘闻言便瞪圆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那位端方持重的顾大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边打着酒嗝边搜肠刮肚地回击他:“顾允直,我若是大尾巴扫尾子,呃,你,你就是——”
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骂人的词,好半晌才冒出句——
“大尾巴狼。”
……
顾长晋眉心跳了下。
榻上那男子,是他,却又不像他。
偏这莫名闯入脑里的片段,真实得就像发生过一般。
就连方才昏迷做的那个梦,也不像梦,倒像是一段记忆。
梦里他是在去承安侯府的路上遇刺的,而她就坐在他身侧。马车被撞倒时,她扑向他,大喊着:“顾长晋,小心——”
小姑娘清凌凌的桃花眼里尽是慌乱,仓促间发髻掉了根簪子也不自知,扑过来时,柔软的发梢甚至扫过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