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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都司隶属左军都督府,二伯母一直盼着二伯父能调回上京的卫所来。
容家出事前两个月,二伯母还曾喜滋滋地说,二伯父很快便能调回上京了。
可高兴没几日,承安侯府便出了事。
容舒被关在四时苑时,不曾得到过关于容家、沈家通敌案一爪半鳞的消息。
是以她到如今都想不明白为何本来一直不认罪的父亲会忽然便认了罪。
她这父亲文不成武不就,还同祖母一样,时常拎不清轻重。便是想要通敌,也没得那个能力。
偏偏罪证乃舅舅沈治亲自托人呈交大理寺的。
舅舅与阿娘的兄妹之情十分深厚,待她亦是视如己出。
阿娘在狱中一再同她说,只要找到舅舅,便能证明沈家与容家的清白。
隻当初阿娘同她说这话时,尚且不知罪证是舅舅交到大理寺。便是她,也是顾长晋同她说,她才知晓的。
容舒垂下眼,心知想要查明这个案子,早晚要走一趟扬州。
而顾长晋明年便会以钦差御史的身份去扬州。
思及此,容舒放下竹箸,吩咐盈雀道:“拿一根今儿从清蘅院带回来的老参吊个汤,给书房送去。”
书房。
顾长晋翻看完先前暗访得来的证据,便铺纸提笔,对常吉淡声道:“磨墨。”
两个时辰后,一份言辞犀利的呈文静静躺在书案上。
顾长晋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面色较之刚刚又更灰败了些。
常吉见他终于写完,这才捧着个药碗,面露无奈之色地催顾长晋用药。
“这药本该两个时辰服一次的,这都晚了半个时辰了。”
顾长晋嗓子眼正干疼得冒火,也不嫌那汤药苦如黄连,仰头便饮尽。
待他喝完,常吉又从一个精致的梅花食盒里取出个白瓷汤盅,揭开盅盖,道:“主子先喝点儿汤,横平去小厨房提粥了。”
顾长晋拿湿帕子擦手,闻言便往汤盅看了眼,目光在上头的一对儿人参凝了凝,道:“谁送来的参汤?”
“自然是少夫人啊,这汤半个时辰前便送来了,少夫人当真是一心记挂着主子呢。”常吉忍不住又夸了几句。
顾长晋长手一伸,将盅盖稳稳盖了回去。
“将这参汤送回去。”
常吉瞠目:“主子,这可是香喷喷的百年老参汤哪!”说罢,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顾长晋不语,隻抬了抬眼,看着常吉。
常吉最怕他这样看人,撇了下嘴,道:“少夫人特地让人吊的汤呢,您一口不喝送回去,少夫人不定要多伤心。”
常吉这话不知为何,竟让顾长晋想起梦里,容舒醉意熏然又隐含怒气的那句——
“你还将我给你做的松子糖扔了。”
他敛了敛眸,心里不免又是一阵烦躁。
在常吉即将迈出门槛时,竟鬼使神差地添了句:“就说我吃的汤药与老参药性相衝,这参汤让她留着自个儿喝,她这两日也累了。”
常吉前脚刚走,横平后脚便提着一盅粥回来。喝完粥,又换了药,顾长晋洗漱后便歇下。
床头一盏素灯幽幽燃着,顾长晋盯着青色的帐顶,慢慢入了梦。
梦里反反覆复是那些画面。
她一脸惊慌地扑向他,柔软顺滑的发梢擦过手背,微微的酥痒。还有她醉眼朦胧地瞪着眼,不服气地说他是大尾巴狼。
他试图摆脱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于是皱着眉,喘着气,一点一点抱守心神,梦里容舒终于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然心神一松,梦境急速转换,竟又回到了大婚那日。
她坐在那张做工讲究精细的拔步床里,凤冠霞帔,嫁衣似火。
他于一室喧闹中拿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分明是灯火熠熠,一片亮堂的。
可当她抬眼看来时,周遭的灯火仿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好似所有的光都聚在她的眸子里。
顾长晋听见自己低低唤了声:“容昭昭。”
那声微哑的“容昭昭”刚从唇角逸出,男人便蓦地睁了眼。
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咚咚”响着,他摸了下胸膛,迷乱的眸子渐渐恢復了清明,长眉随即重重一拧。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常吉听见罗汉床上的动静,忙支起脑袋,揉着眼道:“主子可是哪儿难受?”
身上的肌肤一片滚烫,伤口亦是赤赤发疼,的确是难受的,可这样难受尚可用意志力压着,而梦却不能。
顾长晋不想再睡,撑着身下榻,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常吉回道:“丑时刚过,主子可是要起了?”
顾长晋唔了声,缓了缓因起身而拉扯出的疼痛,道:“去打盆水进来,谈大人马上便会到梧桐巷。”
昨儿东厂故意放走几名死囚,在长安街製造混乱,想趁机杀了他。刑部的人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谈大人便是刑部的左侍郎谈肆元。
这些年死在锦衣卫与东厂手里的清官良民不计其数。顾长晋不过是六品小官,东厂的人自然是想杀便杀。
但谈肆元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出过阁老,他本人又是朝廷三品大员,杀他容易,怕就怕杀了他之后会引起的麻烦。
谈肆元来梧桐巷接人,摆明了就是要亲自护顾长晋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