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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她在屋内,横平与常吉不便进来,一会孙医正要进来施针,隻好让做事细致的盈月给顾长晋梳洗了。
顾长晋早就醒来了,不吭不响地躺在那儿。
他这人有意不出声时,真真是能让人彻底忘记他的存在。
今晨便是如此,容舒刚醒来时,一身骨头像在江南的梅雨里泡过,忍不住便盘腿坐起,抻手转脖子扭腰。
这一套动作还是在沈家那会同一个药婆子学的,说每日花个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松骨拉筋强身健体。那药婆子原还教了一套口令,容舒以为顾长晋还睡着,口令自是没念。
谁料一转头便对上一双黑漆深沉的眼。
她坐起时特地朝拔步床望了眼,那会他分明闭着目,气息亦是匀长,瞧着正睡得香的。
容舒默默放下手。
二人无言对视片刻,很快便十分默契地各自错开了眼。
盈雀刚从小厨房回来,进来时,也没注意到屋子里略显诡异的静寂,兀自笑着道:“方才常吉拿进来好几大筐新鲜的蔬果,说是这附近的百姓特地送来给二爷的。”
昨儿顾长晋被抬回来时,身上伤口迸裂,青色官袍血迹斑斑,不少百姓都瞧见了。
有胆儿大的还好奇问了一句,知晓顾长晋是为了给对苦命的母女伸冤,这才落了一身伤,不免肃然起敬。
好些百姓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跟到了梧桐巷来,盈雀说的那些个蔬果大抵便是昨日那些百姓送来的。
这些东西自然不值几个钱,但礼轻情意重,可贵的是百姓们的拳拳心意。
容舒展眉笑道:“可别糟蹋了,去跟厨房的婆子说,用那些蔬菜给二爷炖盅蔬糜粥。至于果子,拿糖渍渍,放搪瓷盅里。”
小姑娘轻音软软,一番安排既妥帖又细致,没有半点儿鄙夷。
顾长晋掀了掀眸,盯着帐顶瞧了会,很快又垂下了眼。
盈月、盈雀在屋里各伺候各的,半个时辰后,门外便传来孙道平一板一眼的声音。
“顾大人,顾夫人。”
盈雀将孙道平迎了进来,笑眯眯地见了个礼,便同盈月去小厨房忙早膳去了。
孙道平给顾长晋把脉,片刻后便道:“大人恢復得比下官预想的要好,今儿能坐着施针了。”
说着又扭过头同容舒道:“劳烦顾夫人搭把手。”
容舒一怔,蓦地想起来,孙道平说的搭把手,是在解开顾长晋上裳后用力撑住他的肩膀。
如此孙道平方能在他背部施针。
她之所以会知晓,是因为前世她也这样搭把手过。
先前她没想起来这茬,就愣愣地留在屋内。
早知道,她应该跟去小厨房的,盯着婆子烧火也好过摸着顾长晋赤裸裸的肩同他面对面儿做斗鸡。
孙道平与顾长晋的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容舒放下手里的团扇,走过去。
孙道平拿出针囊,对容舒道:“顾大人坐起后,夫人您给大人把上裳解开,用力撑住他的两肩,确保顾大人的身子不动便成。”
容舒施施然应好,却没动,等着顾长晋开口。
以她对他的了解,顾长晋定然不会让她这样“搭把手”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他道:“衣裳我自己解,也不需要人撑着,孙医正,我能坐定。”
“那怎么成?顾大人,下官今日用的是甲针,针刺入穴道时既痒且痛,您如今身子太弱,未必能受得住。一旦动弹,下官这次施针便要前功尽弃了。”孙道平板了板脸,似是想到什么,又道:“顾大人不必觉着害臊。”
顾长晋又怎会觉得害臊?
容舒其实知晓顾长晋在顾忌什么,大抵就是不喜被她碰触吧。
哦,也不愿在她面前轻解罗裳、宽衣解带。
他不喜她,会有这样的顾忌,容舒倒也理解,适时地接了一句:“妾身唤常吉进屋吧,我力气小,还是让常吉来帮忙稳妥些。”
顾长晋还未及说话,孙道平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那厮是个不讲理的,本官可不愿意叫他坏了我的事。”说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容舒无奈,又道:“那换横平如何?”话出口便立马想起横平一早就被顾长晋遣去了刑部。
顾长晋显然也想到了,沉默了几息后便道:“横平不在府里,那便麻烦夫人了。”
容舒顿了顿,没再说话。
孙道平不懂情爱,瞧不出容舒与顾长晋之间的生分疏离,脱了鞋子便上榻,从针囊里抽出一根长针。
见顾长晋一动不动,忙催促:“顾大人,快脱衣裳,下官要施针了。”
顾长晋穿着霜色的里衣,外头罩着件松青色的外袍。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先解下外袍,之后解开里衣的带子,再慢慢脱下。
男人的胸膛、腰腹、还有左肩都缠着雪白的布帛,他本就生得白,身上的皮肤被布帛衬出一种清贵的玉色。
宽肩窄腰,锁骨如山峦起伏,仿若画师精心描绘出的一撇远山影。
容舒规矩得很,眼始终垂着,不曾往上抬过。
她跪坐在顾长晋的前方,听孙道平的号令,双手搭上他宽阔的肩,十指微微用力。
到底是上辈子做过的事,做起来也算熟门熟路,动作轻柔却不乏力度,还细致地避开了他左肩的那处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