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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开了。
容舒偏眸望去。
“是我。”顾长晋弯腰进来,低声吩咐:“横平,回去鸣鹿院。”
他的面色比先前差了许多,唇角似乎还有一丝暗沉的血迹,瞧那颜色,似是肺腑受了伤。
容舒目光在他唇角逗留着,道:“顾大人,你……受伤了?”
顾长晋摇头道:“小伤,方才与人切磋了几个招式。”
和什么人切磋需要这般隐秘?
又是什么样的事需要借着她的名头出行而不可让旁人知?
容舒有许多疑问,可她知晓便是她问了,顾长晋也未必会说。
再者,就他二人这有名无实的关系,问这些问题到底是簪越了。她与顾长晋既已和离,日后戚皇后便是接回顾长晋,也没甚杀她的必要。
容舒落下眸光,从腰间取出一张帕子,指了指唇角的左侧,对顾长晋道:“大人擦擦这处罢。等回了鸣鹿院,我去药库给大人挑些药。大人放心,西厢房是我住的地儿,我取些药放在那处,不会惹人生疑。”
顾长晋淡声道谢,接过手帕,帕子贴上唇侧的瞬间,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口鼻尖。
他动作蓦地一顿,总觉着自己曾嗅过这样的香。
隻伴随着这香气的,并不是手中这帕子,而是比帕子更柔软的东西。
男人眸光一深,放下手,将帕子紧紧攥在手里。
容舒见他拿着帕子,隻碰了下唇便放下,还当他是觉着这帕子不干净。
“这是府里新作的帕子,今儿方从熏笼里拿出来,大人安心用便是,不必还我,这样的帕子绣房里多着呢。”
顾长晋喉结轻抬,目光在她湿润的唇上掠过,轻“嗯”了声。
回去的路比来时走得还要顺,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鸣鹿院。
容舒在车里微扯了扯鬓发,直到颊边落下几缕发丝,方提起裙裾下车。
顾长晋初时还不懂她因何扯发,直至听到她同沈氏说在山上滑了步,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正大光明地去药库拿药。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她抱着个药匣子同他一道去了西厢房。
“我将药库里的成药各挑了一瓶,大人看看可有对症的?”
身上的伤的确称不上重,顾长晋习惯了受伤,往常这样的伤,将养几日便能好。
可她特地演上那么一出戏来给他送药,他不愿意拒绝她的一番心意。
小匣子里装着十来个碧玉瓶,顾长晋低眸瞧了一瞬,旋即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瓶,道:“这丸能缓解内伤,隻这一瓶便足够了。”
说罢便翻开杯盏斟水,当着容舒的面儿就水送服。
见他吃下药,容舒也不想多逗留,起身道:“大人好生歇息罢。”
说着便要往门口去,然刚走了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愣愣地看向一边墙上的几幅画。
那是春夏秋冬各一幅的四时画。
【四时有令,顾允直,我要你春想我,夏念我,秋恋我,冬慕我。终此一生,皆逃不脱我。】
那时,听横平说完后,她脑中闪过的隐约就是这么一句话。
可这样的话,她从不曾对顾长晋说过。
隻对梦里的顾允直说过。
“这是容姑娘画的画?”身后传来顾长晋的声音。
容舒微侧身,颔首道:“早两月在鸣鹿院一时无聊之作,画技拙劣,让大人见笑了。”
曾经她也给他画过画的,还擅做主张地挂在他的书房里。每次往他书房送画,他面色始终淡淡,瞧不出究竟是喜还是不喜。
大抵还是不喜的罢。
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不,该说是她一人过去的事,而不是他的。
从与他说清一切开始,昨日种种便譬如昨日死,容舒不会再去回忆她与顾长晋的从前。
这次她不再停留,径直出了门。
门阖起的一瞬,顾长晋目光一寸一寸抬起,落在墙上的画。
昨儿他便注意到这些画了,那时隻觉眼熟,却说不出是哪里眼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素昧谋面的物什有一种极熟悉的亲密感。
便是现下,他依旧是觉着奇怪。
因为容舒从来不曾在松思院做过画,他亦不曾看过她的画。
为何会觉着熟悉,觉得……喜欢极了?
夜里就寝,大抵是因着这些画,顾长晋竟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依旧是书房,依旧是他与她。
他伏在桌案写呈文,她伏在地上在画纸上勾勒梅枝。
可她作画,却与寻常人不同。
隻画梅枝,梅枝下,三两个雪做的小兔、小鹿。
他写好呈文,端着茶看她作画,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枝头怎地没有花?”
大抵是画得专注,她似是有些惊讶,从画里抬起眼,笑道:“因为有花了,今晨妾身与盈月、盈雀特地去捡了一小竹篮的花瓣。”
顾长晋这才看到她脚边放了一蓝子的花瓣。
寻常人画画怎会用花瓣作画?
等那些花瓣败了色,大抵这幅画也就毁了。
仿佛是看穿了顾长晋的所想,容舒放下画笔,笑着解释道:“妾身不是为了作画而捡花瓣,只是为了给这些花瓣寻个去处。”
她说这些话时,眉眼弯着,有一种寻常人很难有的自得与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