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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晋却道:“胡大人,潘学谅并未认罪。”
闻言,胡贺侧眸看着顾长晋,一时弄不清楚,这年轻后生究竟听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眼下这情形,潘学谅认不认罪,有没有罪已是不重要。将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审,实则是已经给潘学谅定下了罪。
“此案顾大人就此罢手罢。”胡贺起了惜材之心,道:“你瞧瞧今个为潘学谅说话的人都被打成怎么样了?你此时再替潘学谅说话,那就是站在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你入仕三年挣下的所有名声都会在一夜间化为虚有,如此,你也要替潘学谅正名吗?”
胡贺在都察院的一众言官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整日里笑呵呵的,笑面佛似的,十分的圆滑识时务。
总宪大人将顾长晋放在他手里,大抵也是希望他能将此子的性子磨得圆润些。
瞧瞧他先前的手段,不管是告御状还是走金殿,行的都是剑走偏锋的招数,一个不慎便能将自己的前程性命都弄没。
顾长晋颔首道:“多谢胡大人提点。”并未提究竟会不会罢手。
胡贺以为顾长晋是听进去他的话了,摆摆手道:“你今个为了救潘学谅也受了伤,早些回去养伤吧。”
顾长晋颔首应是,出了堂屋,在廊下站了一会,却并未离开,而是提脚去了孟宗的值房。
孟宗是左都御史,他如今在都察院任职,想替潘学谅洗清罪名,自是不能越过孟宗。
孟宗见他来,似乎也不惊讶,撂下手上的狼毫,道:“可是为了潘学谅而来?”
“总宪大人。”顾长晋拱手见礼,道:“下官的确是为了潘学谅来。”
孟宗看着他道:“你想将这案子查到底?”
“老尚书乃三朝元老,名满天下,令无数仕子敬仰。如今自污其名,兴许是有隐情。下官以为,此案关乎朝中重臣在百姓心目中的名声,下官不信老尚书会是徇私舞弊之人。”顾长晋顿了顿,接着道:“况潘学谅亦不曾认罪,既如此,为何不将这案子查下去?”
孟宗一双锐目深深看着顾长晋,须臾,他道:“你想救潘学谅?”
“下官未知此案全貌,不敢言救,只是想给潘学谅争取一个三法司会审的机会。”顾长晋道:“若三法司会审后仍旧判定他有罪,想来他也能心服口服。让有罪之人认罪伏法,无罪之人昭雪,此乃三法司首要职责之一。下官以为,三法司掌管天下刑名,乃大胤百姓寻求公道正义之所在,不管何时何处,皆不能忘记此要责。”
他慢抬起眼,迎着孟宗锐利的目光,道:“而潘学谅是大胤的百姓。”
还百姓以公平正义。
潘学谅乃大胤的百姓,若他无罪,便该还他清白。
孟宗双手交阖,慢慢道:“本朝能令三法司共审之案皆是大案要案,潘学谅此案,尚未有此资格。若本官不应,你待如何?”
顾长晋不卑不亢道:“下官即是言官,身兼纠察百官之责,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行事有失偏颇公允,下官自当行言官之责。”
他垂眼拱着手,腰杆却是直的,不曾弯过。
那是心怀正义的年轻后生独有的韧劲儿,孟宗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似狂风中依旧不屈不折的青竹,又似一柄敛锋的剑。
孟宗一瞬不错地看着他,在顾长晋看不到的地方里,那双锐利得如同鹰一般的眼渐渐柔和下来,甚至带了点儿笑意。
“圣意如何想必你心中清楚,你这般为了一个潘学谅,赌上自己的前程,若是赌错了,可会觉着不值?”
“不会。”顾长晋斩钉截铁道:“下官相信皇上,也相信朝堂里所有为国为民的大人。”
他很清楚,都察院有徐馥的人,不会真的就这般让他的仕途止步与此。
况且,还有大司寇、谈大人他们在,便是金銮殿那位震怒,他们念着旧情也会替他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
孟宗敛去眸中那点温和,又恢復了一贯的冷厉,他颔首道:“三法司共审潘学谅舞弊之案,都察院这头应了。至于刑部与大理寺,你须得亲自去说。”
依照大胤律令,一桩案子要启动三法司共审的机制,除了皇帝下令,还有一个方式,那便是三法司的三位当家大人一致认同这这桩案子值得启动共审机制。
顾长晋沉声应是,出了都察院,便去了刑部。
刑部尚书陆拙听罢他的来意,沉默了许久,方道:“你今日会来此,有一人早就料着了。你可知那人是谁?”
顾长晋道:“下官不知。”
陆拙看了看他,长长一叹,道:“那人说若你不放弃潘学谅这案子,他便想亲自见见你,择日不如撞日,总归你一会也要去大理寺,本官便带你去见见他。”
牛嚼牡丹似的将盏中茶饮尽,陆拙又道:“三法司共审潘学谅科考舞弊案,刑部应了。走罢,本官领你去大理寺。若李蒙敢不应,本官亲自拿刀削掉他那顶乌纱帽。”
说着,这位年过花甲之年的尚书大人当真抄出了一把短匕,随手带着。
顾长晋在刑部三年,这位大司寇待他一贯来看重,说是竭尽全力地栽培也不为过。
走金殿之路不是那般好走的,当初若无整个刑部做他的后盾,他又怎可能为许鹂儿为金氏求到一个重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