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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馥叫来了顾长晋。
“往年一入秋,沿海一带的海寇最是肆虐。你这趟去扬州,任务有二:一是趁着海寇进犯,杀了扬州守备都司总督梁霄。二是将梁霄的死嫁祸给廖绕。”
梁霄乃嘉佑帝手下一员大将,曾是金吾卫统领,如今是扬州都指挥佥事兼守备都司总督,专门负责扬州及邻进几郡的海防。
“梁将军与廖总督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守住大胤海防,姑母这是要将他二人一网打尽?”顾长晋蹙眉,“如此一来,江浙一带的海防会彻底溃败。”
徐馥笑道:“梁霄是个愚忠的,倒是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击退海寇,但廖绕却是断断称不上英雄的。你以为这些年江南一带的海寇因何屡禁不绝?”
顾长晋缓缓抬眼,道:“姑母的意思,廖绕一直在养寇?”
徐馥颔首道:“只要海寇一日不绝,他这江浙总督的位置便无人能撼动。江浙一带乃大胤最富裕的鱼米之乡,海禁之后,不乏有大胤海商铤而走险与海盗勾结,廖绕这些年一边拿着朝廷扫寇的军饷,一边给这些海贼开便门,再收受海商的‘孝敬费’,家底怕是能抵大胤一年半载的税银。”
顾长晋眸色一深,不讚同道:“既如此,廖绕倒是死有余辜。隻那梁将军,若是个忠君护国的,姑母因何要取他的命?”
“忠君?”徐馥冷笑,“他忠的是哪个君?你可知当初他本是金吾卫统领,誓死要效忠你父亲的。若非他开了城门,萧衍又岂能那般顺利的进入上京,兵不刃血地夺得帝位?”
徐馥望着顾长晋的眼,一字一句道:“那些背叛过你父亲的人,都得死。砚儿,明白了吗?你曾经起过的誓言,一日都不可忘!”
顾长晋对上徐馥的目光,半晌,郑重颔首道:“姑母放心,我定会为父亲报仇。”
三日后。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从梧桐巷往渡口行去。
常吉摸着下颌的胡茬,问道:“主子瞧我这模样同潘贡士像么?”
常吉是个讲究人,往日便是赶个马车,也要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为了乔装成潘学谅,他已经三日不曾洗头刮胡了,连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
顾长晋瞥他一眼,认真道:“脸别带笑,肃穆些。”
常吉连忙敛了笑。
从上京去平津渡口要穿过西郊的一片石子山,顺利的话,约莫一个时辰便能穿过石子山,抵达渡口。
常吉搓着脸,练了一路肃穆的神情。
车牖开着,不时有风灌进来。马车快要出石子山的时候,常吉忽地放下手,与顾长晋对视一眼。
外头的风里带了一丝硝石的味道。
二人齐齐面色一变。
“横平,有炸药!”
随着常吉的话落,三道身影迅速窜离马车。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子山被炸出一角,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将马车砸得支离破碎。
这样大的动静,正在渡口侯船的人自也听到了。
落烟耳朵一动,蹙眉望向石子山的方向。
容舒见她神色凝重,忙道:“落烟姐,这是什么声音?”
落烟忖度了下,如实道:“听着像是有人引爆了炸药,那炸药应当不多,但小心为上,我们最好能早些上船。”
容舒这趟出门隻带了张妈妈与落烟,闻言便对张妈妈道:“妈妈,去问问关老丈,何时能启程?”
张妈妈忙应下,不多时便从渡口回来,道:“艄公说再等半个时辰便能出发,眼下沈家那十余艘货船还堵在那,货船不走,咱们的客船出不去。”
容舒望了眼天色,心知这事急不得,隻好点了点头,“且再等等罢。”
好在半个时辰后,货船终于动了。
沈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胤,有自己的商队船队,与漕帮的关系也一贯来好。
容舒今个乘坐的便是沈家的客船,掌船的艄公姓关,幼时沈氏送容舒回扬州府,还有容舒从扬州府回来上京之时,都是关老丈送她的。
是以一登船,容舒便笑唤了声:“关老伯。”
那精神矍铄的老叟乐呵呵道:“难为姑娘还记得老头子,姑娘放心,老头子定会将姑娘平平安安送到扬州去。”
说着,便差人领容舒进了船舱的客房。
客房是精心拾掇过的,床榻,几案,琴台,文房四宝一应具有,还特地隔出个净室,用四扇大屏风围起。
此时三脚香炉里轻烟澹澹,窗户擦得极明亮,攀爬在空气里的细烟被光照出了袅娜的身姿。
时间临近晌午,张妈妈出去张罗午膳。
落烟正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行囊,忽听一声轻细的窸窣声从净室传出,忙上前挡住容舒,拔剑对着那四面屏风,冷声道:“什么人?”
容舒心口一跳,下意识便按住手腕的手镯,这里头藏着十来根淬了麻药的细针。
然下一瞬,看清从屏风里走出来的人,她登时便松了手,诧异道:“常吉?”
常吉背着顾长晋,沾满血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对容舒道:“少夫人,小的冒昧打扰了。”
方才那炸药炸山时,主子挡在他身后,被碎石砸晕了过去,昏迷前还不忘同他道:“去扬州,不可耽搁。”
常吉二人背着他到渡口附近的密林时,方发现容舒恰好也在这。
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