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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是养父与他的扬州城,他舍不得。
马车在锦绣阁外头的小巷子停下,柳元将一张裹着蜡的纸团塞入嘴里,咽下。
“我进去后,你带上几名勇士营的人去寻顾大人那姑娘,护好她,好生给人赔罪去。再往后,听顾大人与梁将军号令,保护好扬州的百姓。”
说罢这话,柳元头都不回地下了马车,往锦绣阁去。
前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须臾,忽听一阵“砰砰”的锣鼓声。
便听一人扯着嗓子吼道:“继续猜!今日我们春月楼要当散财娘娘!猜中十个便能换一两银子!”
七信原还在回想着柳元说的话,乍然听见这么一阵声响,心神一凛,忙抬眼望去。
只见人群中央一辆庙里的花车正缓缓地往内城行去,上头坐着两位身姿窈窕、美目盼兮的貌美女子。
花车周围一群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卖力地推着花车,但凡有人真答出十个灯谜,还真掏出一两银子丢过去。
百姓们一见当真有银子拿,俱都围了过来,紧紧跟着花车走。
有美人看,有灯谜猜,还能有银子拿,多好的事!
七信听着那一阵阵锣鼓声,发现这些鼓声居然还是有规律的。
像是信号似的,鼓声一响,这里头那些个三教九流的人就开始吆喝,连旮旯地儿的乞丐都跑了出来,跟着吆喝。
小秦淮河畔的百姓们潮水似的跟着花车朝内城涌去。
远处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们见人人都朝着花车走,纷纷抛下手里的河灯,也跑来凑热闹。
内城有一堵城墙,那城墙是数百年前建的老城墙了,谈不上有多宏伟,但却能拦住海寇一时半会的功夫,给百姓们争取逃命的机会。
七信在那乌泱泱的人群里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承安侯府那位姑娘。
那姑娘大抵是扭伤了脚,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但却不慢,始终跟着人流往内城去。
方才往守备都司报信的便是她的人罢?
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不惊动乌日达与廖绕的情况下,用这般巧妙的方式,引走百姓,当真是妙哉。
七信往身后的巷弄看了眼,一咬牙关,对周边几名勇士营的人道:“去查查小秦淮河畔那几艘画舫,若当真有火器,把那些火器全都给咱家弄哑了!”
眉眼里的悲色渐渐散去,七信面容一肃,提步往容舒行去。
主子不仅仅要她护着容舒,也要他护着这些百姓。
他不能再耽搁了。
小秦淮河畔的锣鼓声响了一声又一声。
月色如鎏银,这锣鼓声与江畔上的战鼓声渐渐重迭在一起。
涛声阵阵,战旗猎猎。
梁霄背手盯着外头那片平静的海域,面色凝重。
“一个时辰前,守在这里的副将接到消息,说四方岛几十艘海舰整装待发,正要往扬州来,上头装着不少火器。”
顾长晋蹙眉:“火器?何种火器?”
“火铳和火炮。”梁霄冷声道:“从前我与四方岛的海寇交手,他们也有火器,但火炮的数量不多,十艘船里大抵一艘船会装火炮。但今日,按照那密信的说法,三艘船里就有一艘装了火炮。”
要买火器实则并非易事,除了要有大量的黄金白银,还要有门路。
若那密信的说法属实,说明四方岛的人已经找到了一条能专门买到大量火器的路子。
顾长晋望着飘在风里的大胤战旗,沉吟道:“这些火器,要么是从海外买。要么是狄罗、汨国里的人主动提供。”
梁霄双目一眯:“若真是那几个小国下黑手,那就不是大胤与海寇之战,而是大胤与狄罗诸国之战。好胆!真以为我们大胤无人!”
顾长晋道:“送消息之人我若没猜错,定是蛟凤。一个时辰前送来的信,说明四方岛的海寇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整装待发。梁将军估算,还有多久,敌寇的船会抵达?”
“不到一个时辰。”
顾长晋颔首:“还望将军给我备好一艘防护力强的海船,我亲自带潘贡士去见蛟凤,让蛟凤带我们去四方岛。”
这便是顾长晋与梁霄、柳元商量好的对策,趁着四方岛海寇倾巢而出的机会,他亲自带兵去四方岛做好埋伏。
隻如此一来,卫所里一部分士兵都会被顾长晋带走。
梁霄慎重道:“廖绕当真会带兵来支援?”
“会。”顾长晋道:“廖绕从前扶持水龙王与乌日达作对,便是为了内耗四方岛的海寇势力。他通敌养寇是为了留住手里的兵权,却不是真想看到大胤破国,生死存亡之际,他不敢不尽全力守护扬州。”
要不怎么说人心难测?
老尚书举荐廖绕,甚至将亲侄女嫁与廖绕,看中的是廖绕的才干以及一颗报国之心。
只可惜有多少人在官场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却渐渐忘却了初心。
然而这些忘却为官初心的人,在家国生死存亡之际,或许又能暂且放下私心,将刀尖指向敌人。
所谓欲望,正是既有欲,又有望。
梁霄叹了声,唏嘘道:“真是可惜呐。”
可惜什么梁霄并未明说,许是可惜廖绕因党争而负初心,又许是可惜今夜这一变故令他们失去了扳倒廖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