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页
感叹完又忍不住“嘶”一声。
方才他领人衝入这屋子时,乌日达用火铳往他胸膛开了一炮,好在被勇士营的人推了一把,那颗钢珠擦肩而过,在肩上撕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柳元捡起乌日达用过的火铳,细细端详。
这火铳改良过,杀伤力比从前更强,也更精准。倘若今夜四方岛的海寇用的都是这么精良的火器,这场水战怕是不易打。
难怪乌日达敢如此胆大地偷袭扬州,今夜若叫他得逞了,扬州不知要死多少人。
柳元冷笑一声:“把乌日达的尸体与锦绣阁的掌柜一并带走,好生看紧,别让那掌柜死了。余下的人随咱家护城去!”
城墙下,七信正在差人把容舒备好的药抬进城隍庙,一位勇士营的人急匆匆在他耳边落下一语,他登时便红了眼,须臾,面色一厉,道:“快把药放好,全都给咱家打起精神来,今夜谁都不许耍懒!”
夜色里,十来名老大夫背着药匣子带着数十名药童匆匆来到城隍庙,还有许多挽着妇人髻的女子成团结队地从家中疾步行来。
就连秦楼楚馆的丫鬟婆子都过来帮忙。
煎药的煎药,剪布帛的剪布帛,井然有序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容舒左脚夹着定骨的木板子,使不得力,只能用右脚一跳一跳地蹦到庙门外。
轰隆隆的炮火声渐渐逼近,她抬眼往向远天。
盈月高悬,星河璀璨。
忽然便想起前世,顾长晋从扬州回来后,许是知晓都察院那位顾大人因着护城差点儿丢了命,梧桐巷的老街坊们又悄悄送来了许多吃食。
不仅仅是吃食,还有从大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以及山野里开的野花。
容舒将那些花插入青玉瓶里,笑着对他道:“郎君这次立下了大功,百姓们又送了不少东西来。”
顾长晋那会才将将醒来,听罢这话,便靠着个迎枕,掀眸看她。
“守住扬州,非我之功。”他道。
男人长发披肩,面色苍白,目光却十分沉静。
“许多人同我一起守住了扬州,有路边的小乞儿,有风月馆里的龟公,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他看着她,用低沉的声嗓缓缓道:“他们让我明白,再是谦卑的躯体,流淌的血液里亦有山河日月。再是柔软的骨头,亦是可撑起家国风霜。”
“是以,守住扬州城,非我之功。”
那是个晴雪日,暖融融的日光从支摘窗涌入,男人惯来冷峻的眉眼难得温和。
花间晨露滴落在指尖,容舒心神微微一颤。
不过寥寥数语,她眼前仿佛勾勒出了战火烽烟里,无数人守卫故土家园的场景。
那会她还觉着可惜,可惜不能陪着他在烽烟炮火里坚守故土。
如今她人倒是在扬州了,隻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她不是与他一起坚守,而是与无数人一起坚守。坚守这片土地也不是因着她是顾长晋的妻子,而是因着她是大胤的百姓。
再没有哪个瞬间让她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何谓家,何谓国。
何谓,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容舒不知为何这一世海寇袭城的事会提前发生,隻她想,有这么多人一起努力着,这一次,定然会比上一世好。
至少乌日达提前死了。
乌日达死去的消息,容舒还是从七信嘴里听说的。
前世乌日达是在海上交战时,被廖绕拉着同归于尽的。这一世他在潜入扬州时被杀,四方岛的海寇群龙无首,兴许这一战能结束得更早,那位廖总督兴许也不会死。
隻容舒没料想乌日达的两个弟弟在知晓自家兄长死后,竟会发疯似地攻打廖绕的战舰。
“廖总督亦是杀红了眼,受了伤也不曾下战舰。”七信外巡归来,对容舒道:“还有顾大人,今晨他已从四方岛归来,领着蛟凤底下几千名海寇从背后袭击了乌日达的人。”
七信说到这刻意顿了顿,道:“听说顾大人还受了点伤。”
这位七信公公几乎每日都要给容舒说外头的战况,今儿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顾长晋。
对于顾长晋受伤这事,容舒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前世他在扬州被人用火铳在后背豁出了两个血窟窿,差点儿没命,眼下只是身上受点伤,委实算不得什么。
是以听罢七信的话,容舒也只是淡定地点点头,转而问起了蛟凤。
“先前一直暗中相助梁将军的可是蛟凤?”
七信心里虽奇怪她半句不问顾大人,但还是如实回道:“正是她,如今蛟凤与那些追随她的海寇已被招安,成为守备都司里的一支水军。”
容舒弯起了唇角,“既如此,潘贡士的罪名大抵也可以洗清了。”
七信也跟着笑笑。
廖绕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了乌日达,怎么看都像是在杀人灭口,再有蛟凤的证词,廖绕多半逃不了罪。
七信倒是挺感激廖绕杀了乌日达,若不然死的就是主子了。
唯一遗憾的是,至今都未能找到廖绕与二皇子私通的证据。
廖绕说廖夫人知晓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
这话是何意思?
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是廖绕与二皇子私通外敌的证据,廖夫人这些年一直在帮他们找,若是知晓,定是已经将东西交给老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