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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医一贯认为人在熟睡时养伤效果最是好,护心丸和解毒丸都是老太医的药,本就带了安神的成分。
她的身子早就支撑不住了,药效一起,自是抵挡不住那阵睡意。
容舒睡得很沉,却睡得极不安稳,被困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寝屋里她将银簪扎入张妈妈脖颈的那一幕出现了许多次,梦境里,她的动作极慢,慢到簪子扎入皮肤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声又一声。
“噗”!
“噗”!
“噗”!
她掷下手里的银簪,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依旧挡不住这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声音终于消失。
容舒放下手,眼前那片血色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雪地里,张妈妈抱起她,一脸心疼,“姑娘乖,别怕,妈妈陪你。”
“妈妈,阿娘走了,你会走吗?”
“不会,妈妈不走,妈妈会一直陪着姑娘。”
……
暴雨如注。
一辆青篷马车闯入雨幕,车轱辘飞出一连串水珠。
“你……会走吗?”
车厢里,小姑娘在梦里反反覆复问着这句话。
布满血污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顾长晋低头,再次在她耳边轻声道:“不会,容舒,我不会走。”
也不知是梦境散去了,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
怀里的姑娘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开,手一松,沿着他的胸膛滑落,很快便落入一隻骨节分明的手里。
顾长晋握住她的手,望着被风撞得哐哐作响的车牖,想起昨夜在船舱里做的梦,眸色深沉。
梦里他在青州查沈治。
十二年前,沈治经常去山东府提盐,每回去都会绕道青州。
他查的便是沈治去青州见何人。
正当他查到一些头绪时,上京那头却出事了,出事的是承安侯府,罪名是通敌叛国。
“根据咱们在上京的暗桩递来的消息,承安侯府背后的主使是戚家。”常吉忧心忡忡道:“都察院的孟总宪亲自去戚府将戚衡秘密关入押房。”
“戚家?”顾长晋蹙眉。
是巧合么?徐馥去岁本是要借着廖绕的案子将戚家与二皇子扳倒的。
可惜廖夫人被乌日达炸成重伤后,廖绕绑了一身炸药登上乌日达三兄弟所在的船舰,将一整艘船与船上的海寇炸成了灰烬。
查到半路的线索彻底中断。
而蛟凤在得知潘学谅被逼自尽后,宁肯以敌寇之名落罪伏法,也不肯吐露半句廖绕与水龙王勾结的事。
老尚书拿自己与潘学谅做局,本是想借机揭露廖绕与二皇子通敌卖国之事,殊料到了最后,竟是满盘皆输!
无人胜,死的是扬州上万名无辜百姓。
廖绕非但没有获罪,甚至因着他以命相搏炸死了乌日一族三个海盗头目,劫后余生的扬州府百姓对他简直是感恩戴德,不少人为他立了衣冠冢。
而徐馥这隻黄雀本是想借老尚书的手将戚家扳倒,无奈这一计最终落了空。
“你说是总宪大人亲自将戚衡抓走的?”
“是。”
孟宗鲜少会亲自动手抓人,如今堂而皇之地上戚家抓走戚衡,显然是料定了戚家再也翻不起风浪了,日后二皇子亦是起复无望。
也就是说,这一次戚家与二皇子落罪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样干净利落的手笔,徐馥一人做不来。
顾长晋右眼皮不停跳着,从来稳如泰山的心绪不知为何竟带了点惶惶不安。
能叫他这般心绪不宁的人便只有她了。
“备马,青州这头的事留椎云在这里查,你跟我回去上京。”
二人一路疾驰,到顺天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那日是七月初四,离她的生辰没几日了。
常吉递来新的消息,说沈治将沈、容二家秘密采买大批火器的证据送到了大理寺。
“这些火器是受二皇子之令采买的,为的便是皇上龙驭宾天后能抢占先机。”
自从嘉佑帝在金銮殿咳血后,坊间便有传闻,说他立下了遗诏。只可惜到这会都无人知晓,遗诏里头写的究竟是哪位皇子的名讳。
顾长晋眉宇微蹙,“可找到这些火器在何处?”
“尚未找到。”常吉摇头,“如今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在查,沈治将那证据秘密送往大理寺后,人便消失了。”
顾长晋沉吟道:“给椎云去信,让他速去扬州查探沈治的行踪。一个人会消失,要么是察觉到危险自己藏起来,要么是旁的人杀人灭口。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思及那姑娘的性子,他顿了顿,又道:“回去上京后,我会寻个由头将少夫人送去四时苑,你与横平守着她。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留在上京反而危险。”
常吉面露迟疑:“如今侯府落难,少夫人怕是不肯走。”
顾长晋眸光一沉。
的确,她与她娘的关系那般好,甚至连沈治都是她挂怀于心的人,他们出事,她定会去查个究竟,怎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京?
“我手书一封,离开上京后你便将信给她,她看了信,自会安心留在四时苑等我的消息。”
马车颠簸,匆匆落就的笔迹少了一贯的雄阔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