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
泊瑟芬恨不得将脸埋入土里,直接将自己埋起来,她真是疯了,都这个时候还在想什么。
“如果你承受不住就放弃身体,直接回家。还有……”
盖亚的声音,弱了下去,如飞散的蒲公英,一吹就散。
“注意来自地下的怨恨与诅咒……”
泊瑟芬一听,不太理解地想了下,眼神逐渐清醒起来,“哈迪斯不会诅咒我。”
盖亚沉默了会,才为她的天真叹息了下,最终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他会追逐上来,用尽力量将你重新拖入深渊,这就是最大的诅咒。”
影子彻底消散开,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没有了。
泊瑟芬放慢呼吸,积蓄重新站起来的力量,结果又被一阵压死人的大雨给砸到晕头转向。
这天气也太恶劣了,好不容易爬到一块岩石边靠着,她才轻唤了声大地的名字,四周只有让人心慌的暴烈的雨声,冰冷的空气让一切都模糊起来。
这是要失去清醒的征兆,泊瑟芬再次敲了敲了地面,一片沉寂。
大地早已经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清醒。
她终于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神的资料泥板。
这代表刚才跟她说话的盖亚,又沉睡下去吗?
泊瑟芬无力呢喃了句谢谢,才艰难从手腕上的迷你金袋子里,抽出一件毛织物外衣,将自己连头带脚包裹起来。
早知道有今天,就先收集些柔软的枯长叶,编织简陋蓑衣了。
泊瑟芬抱着流淌着水的厚实布衣,意识不清地闭上眼。
细密的雨丝却砸得她没法真的睡过去。
她无奈地伸手抹了把脸,“唉,真是碰到个坏天气。”
所以这个世界对她哪里都是灾难,只有哈迪斯才是她的吉祥神吧。只要离开他,所有厄运能立刻都浇到她头上。
泊瑟芬扯着湿漉漉的头布,看到凌乱的发丝上开着的红色石榴花,忍不住温柔地轻吻了下花朵。
然后她慢慢将头埋入横在膝盖上的双臂里,迷糊地叹息。
“我好难受,哈迪斯。”
躺在繁花里的神明,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泊瑟芬在呼唤他。
哈迪斯立刻睁开眼,美好的梦境立刻破碎开。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凌乱的花丛,踩烂的果子跟长到最高处的豌豆,都在用一种嘲笑的姿态告诉他。
泊瑟芬走了。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出了独属于泊瑟芬的这片光明之地。
当他离开厄吕西翁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扭曲黏腻起来,无声的脚步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流出黑色的毒汁。
安静沉睡的亡灵,都被这股暴戾的力量扒拉出来鞭尸,所有在死亡呵护下肆意成长的植物们,成片枯萎在肆意的折磨下。
除了用他的爱意凝结出来的厄吕西翁,所有生命刹那灰飞烟灭。
泊瑟芬的力量能自由在冥府存在的前提,是哈迪斯小心捧着,自愿躺平任由她蹂-躏,不敢放纵自己力气的缘故。
生机、欢乐、祥和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是不堪一击的。
悲惨、哭嚎、无望的疯狂才是点缀他神权的宝石。
哈迪斯光着脚踏着开始变形,融化的土地,走入了王宫大门。三头犬不敢吭声,收着丑陋的尾巴躲在门后,三个狗头挤成一团安静如鸡。
黑雾变成收割一切的刀片,所到之处,会动的任何生物,包括壁画上的侍从都被撕成碎片。
几位判官年轻的面容,又被侵蚀出麻木的皱纹,他们站在门口,恭候着走过去的哈迪斯。
“让所有死亡精灵回归,所有负责引路的冥神停下,冥府的桨不再拨动,冥府从今日开始不再接受任何亡灵进入。”哈迪斯脚步没有停,直接下命令。
等话刚落,背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米诺斯点了点头,接着带着两位判官进入议事厅,拿出空白的泥板,将新的命令写上去。
泊瑟芬刚走,他们就得到消息。
“从现在开始,死去的灵魂将日夜在大地之上哀歌。”
米诺斯将印章盖在泥板上,命令立刻生效。
埃阿科斯摸摸自己变得丑陋无比的面容,比一开始还苍老很多。
他不在意地说:“那就让他们哭得响点,也让奥林波斯神们体会一下冥府的日子。”
拉达曼迪斯老得头发都在簌簌掉落,他沧桑地蹲坐下去,“还不够,得让他们将泊瑟芬送回来才行。”
至于大地多乱,他们连冥府乱起来都能乐呵,大地上的生灵关他们什么事。
冥府的众神从来都是吝啬而恶毒的。一旦有珍宝进入到这个黑暗国度,就没有离开的选项。而哈迪斯就是这群吝啬神的头子。
死神也听到了哈迪斯的命令,他一脸阴沉地跳入塔尔塔罗斯,走到日夜被捶打的监牢大门前,拿下了放在门上的头盔,让死亡的风送到哈迪斯身边。
然后他坐在门边,如凝固的石头不再动弹,等候着下一个命令到来。
哈迪斯拿到了隐形头盔,抱在怀里。刚要踏入祭祀屋内,一道长影从融化的泥土里伸出来,影子黑得可怕,崎岖如裂缝的形状。
“这是注定好的命运,你早已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力量,在逼迫你放手。”影子的声音异常奇怪,呼呼如风声,似从最深之处吹上来。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穿过了影子。
仿佛他所有的情绪与感知都彻底消失,又变成了行尸走肉,即将陨落,化为自然一部分的濒死神灵。
“你追逐上去,也会遭受万物的唾弃与排斥。”影子冷冰冰说,完全听不出是来劝导人的。
哈迪斯终于回头看了它一眼,“你回去沉睡吧,塔尔塔罗斯,还有盖亚也一样,你们早该死得不能开口。”
所以为什么早该死透的自然原始神明们,一个一个都要爬出棺木,来扯他的后腿。
塔尔塔罗斯要醒来是费劲的事,他也是冷心冷肺的,动一个睫毛醒来一点意识,是因为让泊瑟芬回家的誓约,也影响到他。
有谁阻拦她回家,他们都要出来拦一下。
塔尔塔罗斯看到哈迪斯不理会他,直接进了屋子,就没有任何动作地沉入黑暗里继续沉睡,懒得理会任何生命的喧闹。
他拦了,不听话能怎么办。
哈迪斯来到了泊瑟芬的神像面前,他半跪下去伸手抚摸她的脸。光滑的每一寸木质的皮肤,都是他用最轻柔的手法,耐心地磨出来的。
每根黑色的发丝,都是他不动用神力,一根一根用工具雕琢而成。
神像的脸出现了一双眼睛,鼻子与嘴唇依旧是模糊的,这让哈迪斯都无法真的通过神像,去看自己爱的人。
“哪怕不想留在冥府,也可以带走我。”哈迪斯声音低沉,在逐渐黯淡下去的火光里,竟然有种缱绻的柔情。
他确实早就发现,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他们四周运转。
特别是他越接近大地,越能感受到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
大地并不是宙斯的一言堂,他能下达封锁整片大地的命令,是因为这股突然出现的原始之力在帮助他。
好像谁违背泊瑟芬的离开的意愿,谁就会遭受霉运。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最束缚你的罪魁祸首吗?”哈迪斯发现自己抬手摸一下大地的岩石,都重得像是撑着天空,他遭受到的力量反噬大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