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越界,亦是没有触犯到他真正?的逆鳞,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耐一番。他觉得自己终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到了真正?忍耐不了的那一日,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弑了她。
但真正?的变数来了。
他发?现了长兄遗落在崔府大小姐内院里画屏上的一块襟围,雪白色,杭绸质地如上好的羊脂玉,残存有一缕薄荷体?香。
——长兄原来是个女儿家。
长兄变作了长姊,温廷舜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缓冲过来,在过去?的十余年以来,他一直极其憎恶温廷安,哪承想,温廷安竟然是个女娇娥。
身份、性别所带来的转变,对温廷舜所造成的影响,尤其是认知层面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长兄是男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地憎恶他。
但长兄是女娇娥的话?……
他觉得自己,一时委实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也没办法承认,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之下朝夕共处十余年的长兄,竟然是一个女子。
亦正?是应证了历史上的一句诗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不知怎的,当意识到长兄是个女子后,温廷舜蓦觉自己对温廷安之所行,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或着?是,对她催生出一种意欲不断靠近的思绪。
在元夕夜,为她描摹新妆,便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次尝试。
历经肌肤触碰之后,他多少变得有些食髓知味起?来,就感觉,她在过往当中,所做的种种让他催生厌离之心的事,随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后,而?一笔勾销。
盘亘在胸臆之中的、经年累月攒积下来的恨意与恶念,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所冲淡,时而?久之,唯一滞留在心间的,姑且仅有一种绵长的悸动与颤栗。
诸如,在九斋的时候,一回?分?小组执行任务,她、温廷舜和沈云升一组,要去?寻被鹰鹫叼走的一条鳜鱼,这?条鳜鱼投落的地点便是在大相国寺,但是,在大相国寺挣鱼的时候,他们小组与以魏耷、庞礼臣为首的小组生了一出抵牾与龃龉,也便有了武斗争执。
武斗之中,温廷舜后背背脊负伤,伤势并不算轻。他是一个经常受伤的人?,负伤后,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独自舔伤自愈,过去?十余年,他都是这?般走过来的。他已经习惯打落牙齿与血吞,将一切坎坷和辛涩,吞咽下去?,不为外人?道?也。
但那一夜,碰巧轮到他在文库值夜,出乎他意料地是,温廷安竟然带了药膏来,躬自为她搽抹背脊上的伤。
时至今日,温廷舜已然全然忘却了那一夜两?人?聊过什么,但他永远都铭记着?那样一个场景,烛影摇红,少女搽药的动作温润而?细柔,少了衣料的阻隔,他的指尖,裹藏着?凉冽与热糯的温度与气息,在他的背部上流连与辗转,这?一份触感像是一根羽毛,滑蹭在他背脊皮肤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翩跹的羽毛撩抚在心间的柔软处,他听到了心弦被敲奏出来的回?响,心河漾曳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无限地朝外延展开去?。最终,在他的心壁留下了一阵漫山遍野的悸动与情愫。
他常年沉寂如冰河的心,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乱的。
他从未享受过温廷舜这?个身份,他觉得,当她为他搽药敷伤的那一刻起?,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幽幽然地响彻在耳廓处。
『温廷舜,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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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渐缓地回?笼,温廷舜对自己所做的种种,包括放弃谢玺这?一个身份,包括效忠于大邺王朝,他心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
因?为,他生平第一回 ?有了一个想要真正?想要守护的人?。
他发?现了比所谓的复仇,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
这?厢,赵珩之对他拂袖招手?道?:“温卿,来,再陪朕喝一杯。”
大殿之内的?气氛, 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雨声,依和着时?舒时?卷的?风,依和着时?沉时?浮的?云, 逐渐变得微醺, 温廷舜遂是陪赵珩之再饮酌了一盏酒, 一盏饮毕,正?襟安坐于?龙椅上的?年轻君王,将把玩在指缝之中的嵌金镶玉的酒盏,搁放在近前的?书案之上, 他?抬起邃深如墨的?眸,拂袖抻腕,朝温廷舜招了一招手, 显然是?示意他?过去。
温廷舜敛了?敛眸心, 容色如静水深潭一般沉笃,依言行了?过去, 比及行至赵珩之近前时?,他?刚欲喊一声皇上, 哪承想,赵珩之倏然倾靠了?过来,额庭抵在他?的?左胸处,晦暗的?光影无法覆照清楚帝王的面容, 他?的?五官浸裹在一片浓密的深影之中, 情绪晦暗莫测。
隔着数层官袍衣饰的?蚕丝面料,温廷舜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赵珩之面容的?吐息温度与立体轮廓。
他?悉身隐微地一怔,赵珩之的?轻易靠近, 显然是?他?所不曾料知到的?,但在当下的?光景之中, 他?没?有贸然推开他?。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位帝王,在此一刻,像是?一头无处可栖的?孤兽,历经?朝政更迭、沧海横流之后,他?变得极其孤独,身边的?侍臣,亦是?一众阿谀奉承之辈,面对百官宰执,赵珩之会将帝王角色,演绎得尽善尽美。是?以,横亘在他?胸臆之中的?一腔真心话,一腔薄发的?思绪,无人?可听他?倾吐。
目下,只听赵珩之用嘶哑的?口吻道:“就这样?,让朕一个人?靠一会儿。”
男子?的?嗓音尾调,裹藏着浓重的?疲乏以及风霜,与平素那个毓秀温隽、光风霁月的?帝君,判若两人?。
仿佛卸下了?一份假面,露出了?真实的?、真正?的?面容。
亦像是?盘卧于?滩涂沙碛之上的?一只蚌壳,常年禁锢自己,用一种冷硬柔韧但无懈可击的?躯壳,来应对朝政之中所有政务。但在偶尔一些时?光之中,他?悄然会把自己的?壳打?开来,对那些极其信任的?人?,展露出自己脆弱而真实的?一部分。
平心而论,在这个人?间世当中,仅有温廷安才是?赵珩之最信赖的?人?,他?将她放置在心中一个最隐秘最深邃的?位置,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本?来,今夜,赵珩之仅打?算召她一个人?进宫来,但在宣召之前,他?听完暗桩所阐述的?『岭南借粮一案』来龙去脉,听及温廷安曾命悬一线,与大理寺的?几位官差,差点命溺珠江,闻及此,赵珩之的?心绪,剧烈地漏跳一拍。
他?忖了?一忖,温廷安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一夜,他?在做什么呢?
想起来了?,是?在宣政殿内批阅奏折。当时?,他?正?碌于?调遣官差,前去解决漠北的?时?疫。
当她有性命之危的?时?候,他?纵然手眼通天,权势纵横捭阖,但竟是?没?有来得及去救她于?水火之中。最后,救下她的?人?,成了?从北地一路南下的?温廷舜。
两人?生死与共,这般一来,赵珩之殊觉自己离温廷安更远了?,任凭他?后来再如何对她好,都似乎无济于?事了?。
甫思及此,赵珩之眸心垂敛了?下去,掩藏在龙袍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中生出一个很?平静的?念头,晌久,他?放弃了?宣召温廷安的?打?算。
搁放在以往,他?必定会咬定她不松手,势必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得到她。
但历经?了?近一年的?磨砺与淬炼,赵珩之的?心境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对她有极深的?执念,但他?觉得,从温廷舜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