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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我突然想回来看你,是因?为比赛结束后,回家路上?看见了海。我想下车,去跳海。”

燕回南手里?的螺丝刀顿住。做父亲的,其实有预感,但听他就这么轻松地说出来,他还是恐惧了一下。风很大?,他有点?冷。

“但黎里?她好像很喜欢海,还想去看海。”燕羽从袋子里?捞出一颗大?螺丝,递给父亲,后者没接,他自己塞进孔里?,拿了把螺丝刀拧,“要哪天?我死了,你跟妈妈都别哭,不值得。如果她家,她妈妈有什么困难,你碰到了,帮一把。”

他现在精神在兴奋中,这些话说得一点?儿伤感抑郁都没有,很轻松,跟父子间聊足球篮球一般。

“爸爸,”燕羽拧着螺丝,笑了一下,“为什么有的人,能够杀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将螺丝死死拧进孔里?,“我也想杀人。但杀不了。黎里?之?前问我下辈子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你呢?你和妈妈感情那?么好,下辈子还在一起吧,生个更好的孩子。下辈子,我就不来了。”

他冲父亲笑了,笑容灿烂,露出平日里?很少见的梨涡。

“我不想当人了。要不,”他抬头望了下阴云密布的天?空,“当狮子、豹子、哪怕蜘蛛,螳螂,当那?种能在本能里?就把同?类撕掉、杀死的动物。”

燕回南嘴唇抖了一下,平日里?嚣张霸道的男人,今天?脾气温顺得反常。他一温顺,那?张脸就显得有些可怜而?悲伤。

他全程看了比赛,他什么都知道。他看见电脑屏幕上?,陈乾商把手搂在儿子肩膀上?,搂得很紧。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父母亲不可能看不出来,儿子眼里?的光芒一下就死了。

六年了,他再?次碰到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他无法反抗。这种羞辱……

妻子哭得撕心裂肺,燕回南也几乎疯了,打电话将陈乾商破口大?骂,对方?挂了电话。他还想再?打过去,却忽然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用和无力。

天?色一下变得更黑,要来暴雨了,风吹着砂石从巷子里?穿堂而?过。

燕回南立刻别过头去,想看一看樱花树,那?是燕羽出生那?年栽的;但迟了,两?滴浊泪低落下来,落在木架上?,吧嗒两?个圆点?。

燕羽看见了,但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没有太大?的反应。

燕回南很快拿手臂蹭了下眼睛,回过头来,垂着头颅万分专注地继续拧螺丝,装秋千。

燕羽坐到台阶上?,看着父亲。因?常年工作,燕回南手臂上?肌肉贲张,做事又快又有劲,手臂看着还年轻,脸却在不知不觉中苍老。

燕羽看了他一会?儿,忽说:“爸爸。”

“嗯?”

“其实,一开始,有段时间,我希望我喜欢男的。”

燕回南的手又僵住。

“那?时候,我跟自己说,我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我想,这样我可能会?好受一点?。但后来发现,没用,不能好受,我也不喜欢。”

燕回南不知该说什么,他垂着头,很久没抬起。生病这事儿个体差异太大?,燕羽大?部?分生病的时间都处在抑郁周期,偶尔兴奋躁动时,虽话多些,讲的也全是乐曲和琵琶。他听不太懂,只在他讲完一大?段后,点?点?头嗯几声,偶尔问一两?个问题。

燕羽很少跟他谈心,哪怕是兴奋时,他也抵触深入内心的交流。往往父母亲一问,他就沉默了。

所以,在儿子讲出这些错乱零散的言语时,他很少说什么,怕错过他内心的边边角角。

其实,他也累,也烦;可今天?猛然听见燕羽讲这些东西,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像个摸不着方?向的人在丛林里?跌跌撞撞,却从来没找见孩子内心的入口。

“你是不是挺恨我这种性格的,一点?都不像你儿子,没你那?么刚。”燕羽笑一下,“有时我也挺恨我自己的,太弱了,活该。”

这话刺激得燕回南抬了头。他起身过来,坐到燕羽身边,想抱一下儿子。

“别碰我。”燕羽说。今天?第?一次,他身体颤抖了下。他低了头,想克制,但手也在颤。

他摇了摇头,音很轻,也颤:“你不要碰我。”

燕回南的手臂悬在半空,良久,缓缓落下,没有碰他。

除开他病弱无力的时刻,日常生活里?,燕回南很多年没有抱过儿子了。

当年那?件事后,燕羽变得很封闭,不愿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包括父母;或者说,尤其父母。

曾经,陈乾商是恩师,是父亲的角色;有一个父亲拥有的一切情义,威严,和绝对权威。

当年那?个小孩是把他当长辈、父亲般爱戴并敬畏的。

后来,燕羽开始恨父亲这类角色。恨陈乾商,也恨燕回南。

燕回南能感觉到儿子对他的这种恨,而?他也恨儿子。就像他说的,他不像他那?么刚硬那?么顽强。他把他折磨得快疯了。

可他忘了,当年的燕羽只是个小孩子。而?当年那?件事,破坏了他与这个世界一切正常人际关系的链接。但身为父亲,他未能去修复那?些链接。

“儿子啊。”燕回南压低了肩膀,靠近他,想说点?什么,诸如加油,爸爸相信你,一定会?好的之?类的话。但他看见燕羽垂着脑袋,黑发遮眉,侧脸空空落落的。这些他在过去说了很多遍的话,没能再?说出口。

他坐了会?儿,起身继续去弄那?秋千,说:“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要开学了。”

“好。”燕回南把秋千支起来了,说,“你来坐坐?”

燕羽看了眼那?秋千,放在樱树下。天?空愈发黑沉,竟像黑夜快降临。燕羽走过去坐上?。燕回南站在后头,轻推那?秋千。

燕羽荡了两?下,又一阵狂风吹起他的头发,像流动的乌云。

有那?么一瞬,像回到儿时,就在这个院子里?。小男孩坐在秋千上?,笑声快乐而?无忧,说:“爸爸你再?推高一点?。”

推很高也不怕,因?为哪怕他掉下来,父亲也能一把抓住他。但……后来,他在黑暗里?一再?下坠,没有任何?人能抓住他的手。

有雨从黑云里?坠落,豆子般打在燕羽眉心。

燕回南还要再?推,地上?唰唰响,有了阻力。燕羽脚底磨在地面,秋千停了,他起身走进屋去:“不玩了。”

……

这一下午,室外黑云遮天?,黎里?独自窝在江边小屋,把屋子打扫了一遭。半路,外头开始下暴雨,摧枯拉朽。她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待把家里?收拾干净,竟还有空支了架子鼓练习。

江边真?是个好地方?,清净,不扰民。加上?风雨如擂,她鼓打得更凶,仿佛在跟屋外的大?自然做对抗,越打越有成就感。

可到了晚上?,暴雨越下越大?,开始电闪雷鸣。小屋跟江中小舟般风雨飘摇。入了夜,氛围便有些诡异。

黎里?倒不是害怕,只是风太狂雨太大?,有种独处荒野的孤寂与畏惧感。

她划开手机,没半点?信息。燕羽的对话框是安静的。

昨天?比完赛他就低落了下去,回程的火车上?他整夜不眠,问他也不开口,只说很累不想讲话。黎里?就没逼迫他,猜测,他或许是赛期耗费大?量心力,待压力一松懈就陷入疲惫空茫了。

还想着,来了提示,点?开却是谢菡:「燕美人他超喜欢你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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