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马车停在了平城府衙百米远外的巷道里。
霍正北握着他爹送给他的匕首,护着蓝舶铮率先跳下马车,林岁晚和赵华维紧随其后,韩瞻鼎慢悠悠跟在最后。
几个小娃娃如临大敌,似惊弓之鸟一般朝着衙门方向奔去?。
胡小河神色恍惚,纠结着要不要将他们拦下,可被最后那名气质矜贵异常的小娃娃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后,胡小河顿时打了激灵,心里莫名其妙地暗藏了几分期待。
鸣冤鼓离地五尺高,蓝舶铮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鼓槌,可却垫着脚都?敲不着。
霍正北和赵华维十分讲义气,两?人弯腰分别抱着蓝舶铮的左右腿,合力将他给抬了起来。
“咚。”
蓝舶铮拿着鼓槌的手?在微微颤抖,第一声轻如绣球落地,不仔细听都?听不着音儿。
“咚!咚!咚!”
蓝舶铮鼓起了勇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接连三声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平城府衙里犹如热油开锅。
胡小河是个严格遵守职责的好衙役。
他半点也没觉得几个小娃娃是在胡闹,“刷”地一声抽出佩刀,虎视眈眈地保护在蓝舶铮旁边,朝着府衙内高声喊道:“有人击鼓鸣冤!”
虽然敲响鸣冤鼓的是个小娃娃,但胡小河依然很激动,他兢兢业业地在鸣冤鼓旁边守了十个月零二十三天,终于让他守到大案子了!
胡小河心想这小娃娃最好不是没事敲着玩的,不然自己的大案子没了不说,小娃娃说不定还要被罚。
小娃娃年岁不大,挨板子倒是不至于,但家中父母肯定是要被罚银钱,按照府尊大人的严苛性子,怕是得罚好大一笔数目!
但凡有人敲响鸣冤鼓, 平城府衙内必然会兴师动众一番,平日里不开的中门得大大地敞开着,不太爱管鸡零狗碎之事的府尊大人也必须得亲自升堂断案。
胡小河因为守鼓的功劳, 今日终于有了进衙门大堂内听候府尊吩咐的机会,他立在问审堂大门右侧, 将?里里外外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左右两排是腰佩弯刀,身穿牛皮甲的一品衙差,又被称作为捕快,专门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调差罪证。
北疆捕快入的是军籍,功劳足够大的时候还能被提拔到军中担任旗官甚至校尉,从此便有了晋升之路,能够成为捕快是胡小河这等底层衙役、有志青年的踏板级目标, 他做梦都梦见了自己能够脱下?一身青黑色皂衣,换上那身威武帅气的牛皮甲!
大堂之上,府尊大人身着朱红色官府, 正经威严地坐在檀木桌案后,沉声问:“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要诉?”
击鼓的小娃娃神色紧张,可?也?不见慌乱,他恭敬知?礼地跪在地上, 条理清晰地作答,与他一起的另外的几名小娃娃则有些担忧等在大堂门外,周围还围着不少闲着没事,听见鼓声后跑来?瞧热闹的百姓。
能不能成为捕快就看?今朝,自那小娃娃开口后,胡小河的一颗心就几乎是悬在了半空中, 等到那小娃娃陈说冤情时,胡小河那悬在半空的心又急速落了下?去, 狠狠地摔了个七零八落。
什么?祖父托梦?什么?冤鬼鸣冤?又是什么?阴魂指证凶手?这都是什么?荒唐事啊?这小娃娃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么?就调皮捣蛋地跑到衙门里胡闹消遣来?了!
胡小河灰心丧气地听完了那小娃娃看?似十分真实,仔细琢磨却又有些荒诞的冤情陈述,心想这下?好了,以府尊大人的脾性?,怕非得揍这小娃娃的屁股不可?,自己想要升级为捕快的梦想,怕是也?还得再熬上个一、二年才有可?能实现?了。
府尊大人其实只有三十岁左右,可?却长得十分老成,下?巴上蓄了半尺长的墨黑色胡须,打理得十分油亮顺滑。
府尊大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胡小河的预料,他非但没有斥责那小娃娃胡闹,反倒是抚着胡须一脸感慨道:“前朝《沉冤录》里曾有记载,言说明德公回乡祭祖时路过一乱葬岗,夜里被埋骨山岗的冤魂托梦鸣冤,明德公心善正直,按照梦中冤鬼提供的线索探查求证,最终为那亡魂洗刷了冤屈。”
府尊大人宋怀章眼露精光,惊堂木拍案,煞有其事地呵道:“我当?冤魂托梦乃奇异怪诞,却原来?真有其事!堂下?衙差听令,速速前往兴和县缉拿嫌犯霍威,并传证越氏族人!”
胡小河:“……”果然?不愧是榜眼出?身的府尊大人,实在是见多识广!古籍里都有冤魂托梦鸣冤的记载,那这小娃娃所言之事说不定也?是真的!
胡小河七零八落的心又重新化?成了整,等到赵捕头使眼色让他也?一起跟着去兴和县的时候,他那刚刚归位的心又瞬间?飞扬了起来?。
十八名衙差骑着快马在兴和县与平城之间?跑个来?回也?就只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中间?还要跟霍家的护卫对峙扯皮,除了要抓捕霍威之外,还要带上几名跟受害人蓝舽直相熟的越氏族人。
胡小河等人不敢耽误功夫,忙得连午饭都没工夫吃,只在路边买了一兜子大肉包子,骑在马上囫囵啃完就算是填了肚子。
胡小河不敢多问多说,只老实跟在前辈们后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霍家养的护卫和打手原先都是地痞流氓,态度瞧着十分嚣张,胡小河原本有些怯场,可?赵捕头却半点也?不怕,带着兄弟们直接拿人,那帮地痞流氓不过是虚张声势,真到抽刀的时候,却也?不敢跟官差动手。
平城府衙外,头一批看?热闹的百姓抓紧时间?赶回家吃了午饭后,又呼朋引伴地招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的就跟看?大戏似的,挤得林岁晚几个小娃娃都险些没地儿站了。
胡小河气儿都没来?得及歇上一口,就又立在问审堂大门右侧维持秩序,位置虽然?还是一样,可?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嫌犯霍威跪在大堂之下?,府尊大人复述过案情后,喝问道:“霍威,你入赘蓝家却与外人勾结,残害蓝氏家主蓝舽直,你可?认罪?”
霍威打扮得人模狗样,长得更是俊逸非凡,这种无凭无据紧靠托梦的罪名他自然?是不肯认的,喊冤喊得非常情真意切,还失望又痛心将?亲儿子给数落了一顿。
那小娃娃被亲爹指着鼻子骂不孝,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子告父,确实不孝啊。”
“即便托梦是真,可?毕竟是亲爹么?……”这话?说得十分含蓄。
胡小河甚至还听见有人在低声嘟囔道:“都是血脉亲人,为了已经去世的祖父,将?还活着的亲爹给坑进衙门里来?,这小娃娃实在有些拎不清,也?不是个懂事孝顺的。”
胡小河瞄了一眼说这话?的那名妇人,只见她菱形脸上长着一对三角眼,边边角角地瞧着十分刻薄尖利,周遭之人听了她的话?,大多都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胡小河心想,摊上霍威这种抛弃发妻,谋害岳父,又企图灭口儿子的亲爹,无论是出?于己身安全,还是为伸张道义,这小娃娃都可?谓是相当?有魄力了!
蓝舶铮神色镇定,看?着自己亲爹的目光十分冰冷,他年纪小不比霍威会做戏,可?同样也?胜在年纪小,他说出?来?话?听着更显得真挚:“敬爱父母是孝,替祖父伸冤也?是孝,为人子不敢状告亲父,可?祖父托我陈述冤情,小子也?同样不敢违逆,今日便要代祖父,问上父亲几句……”
蓝舶铮神态陡然?一肃,目光变得锐利,他学着祖父的语调和神态,沉声道:“霍威,你当?初欲入我蓝氏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