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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在海里载浮载沉,全身放松任由海浪一波一波往身上拍打,跟着它漂流,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可以感觉到有人在我附近走来走去,或许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但我不是很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我的身体移动不了半吋,肌肉无力到连眼皮都撑不开。
我的思绪飘飘荡荡,有时候我会觉得从背后传来烧灼的感觉,痛得我想爬起来,每当我快受不了时,总会有一阵冰凉从左手进入我体内,然后我就会再度昏睡过去。
当我终于能够张开眼,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闪得我眼睛好痛,我得拼命眨眼才能适应那个亮度。
周遭的宝蓝色吸引了我,我躺在一张宝蓝色的床上,有一瞬间我產生了错觉,我以为我真的漂浮在海面上,但那种上上下下的晕眩感没有那么强烈,我的思绪回到房间内。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彷彿在确认我的横膈和肋间肌运作正常,确保它们回到我的控制之下,在反覆几次之后我确定,对,我的知觉回来了。
大量的空气涌入我肺部,那感觉真的很好。海风带来氯化钠的咸味,还有其他只属于海水的味道,虽然我不在海面上,但我离大海应该不远,让我安心,紧绷的思绪也跟着舒缓下来,我好爱这样。
我贪婪地又多吸了几口,这次我能闻到太阳的味道,身上衣服的香味,还有床边传来黑咖啡的味道。最特别的是我闻到一种檀香,那味道好熟悉,让我產生渴求它的慾望,还有一些我不明白的情感,令我困惑。
我试着转动僵硬的脖子追寻哪股让我疯狂的来源,然后我看了他──那个我梦中的天使。
他就坐在我旁边,伸手可及的地方,用手撑着头打盹,很累的样子,可能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过,眼窝底下的青紫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被殴打而不是没睡好。他的眉头皱紧,我很好奇他到底梦见了什么让他这么烦恼,连睡个觉都得思考。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冷掉的清澈棕色液体,咖啡的味道应该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想起身多看清楚天使一点,但当我移动时,背部撕裂的痛楚让我忍不住低声呻吟。
「噢……」该死!怎么回事?
不太妙的是,我这声轻呼惊动了假寐的天使,他一开始有点恍惚,但看见我坐起来之后整个人被吓醒。
「涵,你醒了!」他的语气又惊又喜,但很快他的脸又沉了下来。
「你还好吗?背很痛吗?」他着急地问,那种担忧的表情我以前从没看过。
以前?
「涵?」他伸手想碰我,我却反射性地避开他。
他愣了一下,很错愕,这感觉好熟悉,以前……
我想回想,但每当我集中精神时头就会痛得快炸开,我难过得喘着气。
「涵,你还好吗?」他的语气越来越着急。
他想靠近我,但只要他靠近一步我就会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每个动作都会拉扯到我背部的肌肉,让我痛不欲生。我受伤了吗?
「涵……」他慢慢爬上床,缓缓接近我。「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他举起双手,表示他是真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恐惧,我不相信他的话,彷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我眼前的天使其实是偽善的恶魔,不能靠近他,否则我将自焚,死得凄惨。
「涵?」他又唤了我一次,但我依旧只敢戒慎地看着他,紧抓着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你不用怕我的。」他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很假,而且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是颤抖的。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放慢速度,断断续续地说。
「过来我这里,好吗?」他伸出手问。
我犹豫地想伸出手,但在这时我看见我手上的点滴管。
「那没关係的,涵,没事的。」他安抚我。
但我只是瞪大眼看着那条管子,使力将我如木头般的右手甩到左边,扯掉它。
「不!」他扑向我,阻止我的动作,但我比他快一步,丢下那条莫名其妙的东西,忍着剧痛爬下床。
「别过来!」我听见从我嘴里发出声音。
我往后退到电视前,他放弃原本衝向我的念头。
「好,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他再次把双手都举起来。
冷静?我很冷静啊!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身上的任何细胞和神经,我可以自主移动我的肌肉,还有忍着背后传来的烧灼不尖叫。我很冷静。
直到我从漆黑的电视萤幕中看见自己。眼神狂乱惊恐、乱七八糟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如女鬼一般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崩溃的疯子,难怪他看我的眼神要那么小心翼翼。
「涵,没事了,你很安全。」
安全……
「我的背……」我沙哑的声音带着迷茫。
他走下床,朝我靠近一步,我跟着退了一步。
「你受伤了,但你会好起来。」他微笑保证,但皱紧的眉头始终没放松过。
「为什么我会受伤?为什么……」
我慢慢后退,一边喃喃自语。
「涵,你先冷静一点好吗?」
我无法理会他说的,专注在回忆我为什么受伤。
地窖,又湿又冷,难受的霉味……
脚镣,铁桌……
有人……某个人跟我在一起,我被他打了一拳,然后……
「涵,你还好吗?」
我无法控制地颤慄,大口喘气。
「不……」
那个人把门压回去,我逃不出去……
一条黑影掠过我眼前,我转身……
「不──」我发出吼叫,他衝了过来抱住我。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也许是肾上腺素作用,我推开了他,退到书柜前面。
「别碰我!」我对他咆哮。
「涵,你先冷静,听我说──」他想解释,但我不想听。
都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你害的!」我抽出书柜里的书,发狂似地往他砸去。
「拜託,冷静一点,快停下,你伤口会裂开的。」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我只是一个劲儿地丢书,口中不停喊着「都是你」三个字。
这样的骚动和我的狂叫引起了其他人注意,有人开门跑进来。
「少爷!我听到……噢!这是……」他瞠目结舌看着我的杰作,散落的书、发狂的女人、满目疮痍的房间。
「去把医生找来,快啊!」他对着呆在门口的人大喊下令。
「好……好!」
他边闪避我丢向他的书,边靠近我,我想躲开,但太迟了,我的双手被他攫住,被迫停下残害他的书籍。
「不──放开我──」我拼命挣扎摇头,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只是加重握住我手腕的力道,丝毫未移动半步。
方才离开的人带了医生回来。
「裴叔,快帮我!」他神情痛苦地哀求。
那个医生打开他的手提包,拿出针筒,我认得他手上的东西──镇定剂。
「不──」
在针筒要插进我手臂之前,我成功推开压制的人,跑回电视前,砸破旁边的玻璃柜,捡起一块碎片,双手紧握着它对着那群对我有威胁的人。
「不准过来!」我哭喊着,眼泪不受控制狂流。
「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