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查档
当初, 徐元去进修班,一来是为了提高专业技能,二来, 则是想着能结交些人,日后遇上什?么事儿?了,也不至于完全抓瞎。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徐元在他们班上算是混得比较开?的, 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而且,碍于他年纪轻,听的人并?不会觉得这小伙子?油嘴滑舌, 只会觉得他是个待人真诚的人。
所以, 哪怕已经从那一期进修班毕业快三年了, 当时下?足了功夫的徐元, 还是能一下?子?想起来,这件事儿?该找谁帮忙了。
“红芳姐, 好久不见呐!”在省城大学门卫室登记过后,徐元径直去了档案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织毛衣的王红芳,走过去的同时, 脸上就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王红芳一抬头, 看见来的人是徐元的时候, 神色既惊且喜:“诶哟,小徐啊, 还真是稀客呢, 今个儿?怎么有时间过来看我了?来来来,快坐, 坐着说话?!”
王红芳的丈夫在省城教育司里担任科长,有这层关系在,给?自个儿?的妻子?安排一个进修班的名额,总归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进修班毕业生”这个名头的含金量是不低,但是,很显然,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才是更抢手的。
来头更大的人自然希望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像省城教育司科长这样排不到头部的人,落在进修班里,已经算是相当硬的关系了。
而后,从进修班毕业了,王红芳也就顺理成章地?被丈夫安排进省城大学档案馆,坐起了办公室。
这份工作清闲又体面?,还不用?像老师一样,整天战战兢兢地?给?学生们上课、防备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举报信,王红芳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徐元过来的时候,她就在织毛衣呢,虽然眼下?是夏季,毛衣一时半会儿?地?也穿不了,但是,整天坐在这里,反正?也没事儿?做,她这才把?要留到临近冬天的活儿?,提前到现在来干了。
由此也可以见得,这份工作是真的清闲,偌大的档案馆,就她一个人,后勤部的领导也不会隔三差五地?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认真工作,这般自由,跟在家里,又有什?么两样儿?呢?
“姐,别?忙了,我不渴,水就不用?倒了。”见王红芳起身就要拎着暖水瓶出去打水,徐元赶忙拉住了她,大热天的,就算有热水,他也喝不下?去啊,还是别?让红芳姐忙活了。
“成,咱们俩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了,那就坐着好好说会儿?话?吧,最近在食品厂工作怎么样?”
见徐元并?不是在跟她客套,王红芳心思一转,大概猜到了几分他的来意,估摸着他也没心思喝水,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王红芳坐下?,问着徐元的近况,心里也在猜测着,这小伙子?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还是家里有人想在省城大学使点劲儿?。
还别?说,徐元这几年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一趟的功夫,真是没白费,像是现在,心里有所猜测的王红芳并?没有拉下?脸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想着,徐元这小伙子?还是个蛮不错的人,要真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她回?去跟老常说一声,能帮的也就尽量帮一把?了。
“工作上一切顺利,前段时间,我们食品厂的第一批福利房不是建成了吗?我还分到了一间屋子?,现在就住着呢,面?积不算太大,但是,就我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闻言,王红芳挑了挑眉头,夸赞道:“诶呀,分到福利房了?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儿?,当初咱们班上,就数你年纪小,没想到啊,分房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于其他人嘛!”
“每个厂子?的情况不一样,我这也是赶巧了。”徐元谦虚了一句,随即,面?露出些许犹豫之色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姐,其实,今天来,我是有事儿?想找你帮忙的!”
这本就在王红芳的预料之中,要不然,档案馆这么偏,平常学生们都会无意识地?忽略这个地?方呢,徐元在本该上班的时间跑过来,这样反常,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些什?么?
“你说,有什?么难事儿?,说出来,能帮的姐一定帮,就算帮不了,姐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王红芳还是提前跟这个弟弟打好了预防针,太为难人的事情,说出来只会伤了情分。
好在,徐元并?没有想着要提多么过分的请求,他只是开?口,把?四年前自己险些被人报名下?乡以及那位女同志现在回?城了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又道:
“姐,我也不瞒你,那位赵同志的粮食关系,我找人查过了,是落在了咱们省城大学,应该就是下?一批入学的工农兵大学生。
可是,当初她的档案里被记上了那一笔,按理说,工农兵大学生这样讲究成分和表现的名额,落不到她的身上才对。
所以,我就想着,她的档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工农兵大学生是咱们国?家辛苦培养出来的人才,将来是要走上重要工作岗位的。
要是让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承担了重要工作,挖社会主义的墙角、给?自家谋取私利都还好说,但要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国?家机密呢?
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为了防患于未然,也为了保证国?家录取工农兵大学生的公平公正?性,我才想着,来档案馆找你一趟,看一眼她的档案。
要真是被改动过了,这事儿?肯定是要有人配合的,咱们俩一起挖出这些蛀虫,也就算立功了,不是吗?”
听完徐元的这一番话?,王红芳亦是皱紧了眉头,语气里带了些厌恶地?说道:
“一个女同志,心眼儿?怎么能这么坏呢?谁不知道,知青下?乡容易,想回?来就难了?你还是家里的独生子?,要真是在农村安家落户了,你的亲人们都该怎么办啊?
你说得对,工农兵大学生每年也就那些个名额,怎么能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呢?而且,有一就有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有这种恶毒心思的人,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心眼儿?只会更坏。
咱们工人阶级队伍,可绝不能让这样的坏人给?玷污了!”
虽然说,王红芳心知肚明,徐元想查档案,不一定全是出于公心、为了国?家和省城大学的名声着想,可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个姑娘做下?了错事,却成了工农兵大学生,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世界上哪有好人吃苦受罪、坏人混得风生水起的道理?
更何况,徐元说的“立功”两个字,确实是戳到了她心底里去,像他们家,不缺钱,不缺工作,不缺吃穿,但是,缺荣誉啊!
在这个动不动就有革委会的人来抄家、□□的年代,一份功劳,就相当于一块儿?护身符,不可能叫那些人畏惧,但至少,也能让他们心存忌惮啊!
这要是能给?家里挣来一份表彰,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女,亦或者是周围的邻居们,谁能不多夸她几句?
基于此,王红芳也并?未考虑犹豫多久,直接道:“即将入学的学生档案是前不久才从各地?发过来的,因为还没入学呢,我就没分类,还在那里堆着呢。
走,咱们姐弟俩一块儿?找找去!”
立功心切的王红芳在前面?带路,同样想尽快找到答案的徐元,自然也不会掉链子?。
俩人在档案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坐下?,旁边各自堆着两摞被垒得高高的档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