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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太子用几乎被喉咙碾碎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孤倒要看看,她能逃到哪儿去?。”

他的嗓音沙哑而冰冷。

贾柯忍不住想起自己冬日早晨天还未亮,独自一人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去?上朝时,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他没敢再说?话?,低着头等了会?儿,跟在太子身后出了门。

清剿逆党并未遇到阻碍,这是?一群不成器的逆党,晏温早就知道这只是?他皇帝老子为了支开他设的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垂眸冷睨了眼下面?为胜利欢呼的众人,意兴阑珊地撇开眼走下台阶。

未出片刻,一阵马蹄声?响起,薛念牵着一匹黑色的汗血马到他面?前,“殿下,您要的马。”

“唔。”

晏温神色有些寡淡,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作势就要翻身上马。

“殿下!”

晏温骑在马背上,压下眼帘看他,淡道:“如何??”

薛念犹豫了一下,“您……您手臂上的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吧。”

晏温扫了眼伤口,冷嗤一声?,淡淡撂下一句“死不了”,缠紧缰绳便策马飞奔了出去?。

本应快马加鞭一天的路程,晏温用了大半天便到了。

李福安早就得了消息在宫门口候着。

他看了眼殿下胳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没敢出声?,一面?跟在晏温后面?,一面?将自己昨日如何?发现嘉宁公主?不见了这件事?,同他详细说?了一遍。

晏温没出声?,就面?无表情地听着,脚底下步子走得飞快。

及至到了东宫和后宫分岔路口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地朝凤栖宫的方向走去?。

晏温没让人通禀。

皇后听说?晏温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大殿门口,皇后再让陈莺去?藏起来已是?来不及。

“不必藏了。”

晏温沉冷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孤有话?要问她。”

陈莺脚步一僵,面?色煞白,求助一般看向皇后。

皇后面?色也十?分难看,她将陈莺拉到身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僵着嗓音问晏温,“太子如今是?愈发不懂规矩了,到这凤栖殿来,也不让人通禀。”

晏温打从被封为储君后,便自来克制守礼,温润恭谦,每每来凤栖殿时也常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

然?而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着沉冷的森寒气?息,眼神凌厉而阴桀,仿佛时刻在提醒众人他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凤栖殿的宫人早被骇得不由全都跪了下去?。

太子冷扫了她们一眼,不回?皇后的话?,却是?越过她,直接对她的宫人命令道:

“尔等全都下去?吧,孤有话?同母后说?。”

皇后见他如此,面?色更加难堪,握住陈莺的手不由一紧,而陈莺早就吓傻在原地,面?白如纸。

待到众人都哆哆嗦嗦下去?,李福安将宫门关上,偌大的宫殿里便只有太子和皇后三人。

他冷睨了她们一眼,自顾走到一旁,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

晶亮的茶水潺潺流入杯中?,晏温忽然?勾唇笑了,“陈莺,你还记得孤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么?”

陈莺身子一抖,“噗通”跪了下去?,“民女、民女……”

“太子。”

皇后将陈莺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语重心长地对晏温道:

“东宫的一切,是?母后逼陈莺说?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嘉宁是?你——”

皇后顿了顿,“你从小视她做亲妹妹,怎能同她……况且母后自来觉得你和善知礼,怎就竟能做出、做出那?等事?来!”

“妹妹又如何??!”

晏温猛地砸了茶杯,身子前倾,语气?暴戾,“孤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不跟孤跟谁?!”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晏温又重新坐了回?去?。

好似方才那?瞬间的发泄,让他一直强撑的情绪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他懒懒向后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眸,手背搭在眼睛上,疲累不堪。

过了好半晌,他轮廓锋利的喉结微滚,舌头顶了顶齿尖,重新睁眼看向皇后时,眼神不复方才那?么犀利,哑声?道:

“她都同孤有了肌肤之亲,儿臣不该将她留住么?”

“那?你也不该绑着她!你这么做同那?三教九流的混蛋有什么区别!”

皇后有些气?怒,第一次骂了脏字,陈莺急忙扶住她替她捋了捋前胸。

晏温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过了会?儿,待皇后平息了,晏温对陈莺道:

“孤不动手打女人,但你是?放走嘉宁的罪魁祸首,孤——”

“太子!”

皇后气?急了,一拍桌子,手指颤抖着指着他:

“为着个嘉宁!你当真是?疯魔了!你还记不记得陈莺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了?!他为了你,为了大燕的百姓而牺牲在你的箭矢之下!如今你还要对付他唯一的妹妹么?!”

晏温猛地叩紧扶手,手背上青筋虬结,眼里闪过痛苦的神色。

他不会?忘记自己十?五岁那?年射出的那?一箭,他亲手将被敌军俘虏,以此来威胁大燕士兵的陈崔射杀。

当时陈崔双目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喊着让他快些动手。

他握箭的手颤抖不止,射出的箭却稳稳正中?他眉心,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拉不开弓了。

晏温深吸一口气?,沉沉看了陈莺许久,神情克制。

末了,他默不作声?撑着自己起身,脚步低锵地朝殿外走去?。

“殿下!”

陈莺见他要走,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忽然?唤住他。

她捏了捏拳头,紧张到声?音都在发颤,却还是?说?,“我知道殿下那?日叫我去?东宫是?为了刺激嘉宁公主?,我也能感觉到您心中?是?有她的。”

晏温的背影动了动,却未回?头。

陈莺接着道:“您是?天之骄子,一生顺遂,自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您可能不知,这世间唯有感情一事?是?强求不来的。”

“您若当真爱她,就不应当囚禁她,她不是?您的所有物,更不是?您的附属品,您若是?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又如何?想要她平等的来爱您?”

晏温猛地回?头看向她,陈莺缩了缩脖子,还是?说?:

“您从不知道何?为爱,从不知道如何?才是?爱,您的那?些门锁、脚链,以为能将她拴在身旁,实际不过是?将她推得更远。到了如此地步,您与她破镜再难重圆,不若就放她自由,相忘于?江湖。”

陈莺越说?声?音越清亮,越说?脊背挺得越直,直到她说?完,大殿久久回?响着她最后一句话?。

晏温也久久地看向她,眸中?神色模辩。

过了许久,他将腕上的佛珠摘下,拿在手中?一颗颗捻过,一言不发地转身继续朝外走去?。

胳膊上被血泅湿的衣裳已然?干涸,隐隐散发着血腥气?,他的步伐有些空洞而虚浮,身影透着莫名的疲惫。

凤栖殿的大门打开,炽烈的阳光一瞬间照进来,大殿里一片明亮,可那?阳光却仿若独独绕开了他一般,在他的身上仍是?只有沉冷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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