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父女俩进了屋,留下神情无奈的顾亭淮,以及生着闷气的两兄弟。
顾亭淮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囡囡是我们妹妹,你们还真生她的气不成?”
顾睿淮冷着脸,自嘲道:“气她又怎么样?你瞧老顾都把她给惯成啥样了?就她这样的,还想嫁给陈月升?嗤,我要是陈月升,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顾亭淮眉一皱:“过分了啊!”
“二哥说错了吗?顾月淮如今示我们以弱,肯定是又想歪点子,准备把家里的东西拿去讨好陈茵了,大哥你信不,这回爸给她买的鞋,不出两天,肯定穿陈茵脚上!”
顾析淮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也难掩讥诮。
顾亭淮看着两个弟弟,听着他们话中对顾月淮毫不掩饰的排斥,有些无力,他摇了摇头:“行了,回去吧,我还有个事要说。”
说完,他率先往屋里走去。
顾析淮看着大哥略显沉重的背影,敛起秀气的眉:“家里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顾睿淮翻了个白眼:“废话,不然大哥会着急忙慌把咱们叫回来?走吧,进屋,再晚点老顾又该骂人了,也不知咱三是不是捡的,就顾月淮一个亲生的?”
两人心怀不满的跟着顾亭淮进了屋。
他们脚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顾月淮低着声音与顾至凤说了句“谢谢”。
顾睿淮没忍住,又讥讽了一句:“你是该说一句谢谢,知道你手里的鞋多少钱不?两块五!老顾在冷风里站两天也挣不了这么多!”
“臭小子!就你话多!做饭去!”顾至凤又瞪了顾睿淮一眼,心头暗道,也不知这皮小子性子像谁,这么讨人厌。
顾睿淮冷哼一声,去烧火做饭了,顾亭淮给打下手。
“囡囡,别听你二哥胡咧咧,爸能挣钱!肯定把我们囡囡养的和城里闺女一样!”顾至凤轻拍了拍顾月淮的脑袋,爱女之心诚挚又热烈。
顾月淮垂着眼看盒子里洁净漂亮的小白鞋,眼中满是黯然,用力咬着嘴唇没说话。
这双价值两块五的白网鞋又勾起了她记忆中难以言明的痛楚。
那时候,她已经结婚了,每天和任天祥无所事事的坐在家里,靠父亲哥哥养着。
她闲不住,有次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听陈茵和田静说起城里的时兴事物,她们说供销社上了一批鞋,都是白色的,城里的洋女生都穿。
白鞋有两种,一种就是她手上的白网鞋,比较便宜,两块多一双,还有一种就是回力小白鞋,要四块多,一般人家买不起。
她一听,就和父亲嚷着要回力鞋,最后到手的却是一双白网鞋。
她不知人间疾苦,把父亲的爱肆意挥霍,目的没有达成,气愤之下就把崭新的白网鞋给扔进了燃烧的灶台里,看着被火舌吞没的小白鞋,她笑了出来。
而迎接她的,却是父亲颤抖的一巴掌。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她,可面对他苍老了不止十岁的面容,她没有丝毫心疼,最后用绝食来报复他的巴掌,事后不久,似为了弥补,他还是咬牙把回力鞋给买了回来。
四块多的回力鞋,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眼看着细粮告罄,在镇上查的正严的时候父亲只能顶风作案,想着卖掉一些粽叶,给她换细粮回来。
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手中这双白网鞋,竟成了父亲顾至凤的催命符。
一斤肉一斤票
顾月淮眨眨眼,眼中漾起水雾,却赶忙敛眸,不敢让人看见。
顾至凤模样粗犷,心却细,一看顾月淮情绪不对,忙道:“怎么了囡囡?是不是不喜欢?没事,不喜欢爸再拿回去换,换成你喜欢的,成不?”
顾月淮摇了摇头,咬牙道:“没事爸,我没事,我很喜欢这双鞋。”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这头还疼吗?你大哥都和爸说了,造孽哟,可千万别破相了,待会爸再带你上公社去看看!”顾至凤一脸疼惜地看着顾月淮。
她道:“已经不疼了爸,别担心,医生说没啥大事,多休息就成。”
顾月淮说完,把鞋盒放在一边,与顾至凤说道:“爸,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帮二哥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昨晚上大哥可一直夸我哩。”
说完,也不等顾至凤开口,跳下炕,跑过去翻粮袋,趁着顾睿淮出去挑水的功夫,她把小半袋大米都倒进盆里,放到锅屉里去蒸。
家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她揣上枕头下压着的八块二,准备去村里找人高价买些肉。
“爸,你看着火,我出去一趟!”
顾月淮招呼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顾析淮看了她一眼,又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一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语气古怪道:“爸,今天这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你瞧,顾月淮居然把米都蒸上了!”
顾至凤一愣,也有些不解,以前囡囡把袋里的细粮看的比啥都要紧,今儿是咋了?脑袋真让打坏了?他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忧,想着待会吃罢饭还是去卫生所再看看。
想归想,顾至凤却还是抬头瞪了顾析淮一眼:“少编排囡囡!”
顾析淮撇撇嘴,他真是瞎操心,说不准顾月淮蒸这么多米不是让他们吃的。
顾月淮出了门,就直奔支书家去了。
这年头,大劳子生产大队能吃上肉的家庭不多,陈月升家算一个,黄主任家算一个,另一个就是支书王福家了。
不过,陈家她不可能去,黄主任带田静去公社卫生所了,也不在。
王福家建的也是夯土房,墙头还探出一丛绿叶来,很是雅致。
他家门敞着,王福老婆段菊花正掀着门帘在炒菜,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顾月淮敲了敲门,大步走进院子:“菊花婶儿!”
“谁啊?”段菊花听到声音,拿着锅铲探出头来,一看到是顾月淮,眉毛就皱了起来,黑着脸道:“你来我家作甚?”
她心中暗道:顾月淮好吃懒做惯了,今儿踩着饭点过来,是想混饭吃?
这么想着,段菊花脸色就更黑了。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见人三分笑,扬唇道:“菊花婶儿,今儿我家的人好不容易凑齐了,我想着炒个菜,家里没肉了,过来和你买点,你看成不?”
说话间,顾月淮还扬了扬手里一沓票子。
段菊花看到她手里的钱,黑压压的脸色好了些,又听她买肉是为了一家人吃,有些吃惊,毕竟顾月淮有多自私,大队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想了想,说道:“我家肉也不多了,剩了一块五花,你要不?”
顾月淮一喜,重重道:“要!”
段菊花把菜炒好,才进屋去拿肉,还顺手提了把秤杆出来:“要多少?”
顾月淮看着段菊花手里三指宽的五花肉条,说道:“这块肉都要了!”
“都要了??”段菊花微惊,她家每回割肉也没多少,毕竟肉票不好弄,供销社还限量供应,这肉还是她嫁进城里的闺女回来看她的时候拿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嗯!都要!不过我手里没肉票,我多给点钱,行不婶儿?”
七十年代就是后世所说的“票证年代”,计划经济时代,票证对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来说都非常重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票多种多样,种类繁多,粮票、肉票、油票、布票、棉花票、糖票等等。
票都是按照工人的年龄和工种定量每年发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