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笔?有……有的。”贺岚章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取下别着的一支钢笔,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接过,从口袋里取出手绢,垫在手上,用钢笔刷刷刷写下了几句话,然后将手绢和钢笔还给贺岚章:“欠条,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贺同志也快回去吧,别叫朋友等急了。”
说完,顾月淮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贺岚章伸手想拦住她,但顾月淮走的太快,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手绢,看着上面书写流畅,笔锋苍劲的钢笔字,有些惊讶。
这么漂亮的一手钢笔字,足以说明她不是什么没念过书的文盲,而且其字优美,如同苍松,遒劲有力,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这字是出自男人之手。
上面就寥寥两句话:
借条:今借到贺岚章同志人民币壹佰叁拾伍块陆,十天后,连本带息归还。
借款人:顾月淮
时间:19721023
贺岚章认真看了看借条,眉毛拧着,半晌,才苦笑着把手绢收进口袋里。
你全都得还给我
顾月淮站在角落,看着贺岚章追上崔和杰众人,眸色冷淡。
她竟然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好友,上辈子,崔和杰是以知情向导的身份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他这人表面忠厚良善,实际趋炎附势,对失势的人极尽侮辱之能事。
再有一个多月知青就要下乡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至于崔和杰,顾月淮眼皮轻轻撩起,眼底濡染寒霜。
她总不会叫这人再和上辈子一样顺风顺水的。
顾月淮转身去了卫生所食堂。
食堂不大,里面的人倒不少,还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
她踮起脚尖看了看挂在食堂窗口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窝窝头两分一个,馒头三分一个,花卷四分一个,溜肉段六毛一盘,回锅肉五毛一盘……”
不过,食堂有医生护士专供的饭票,价格会便宜许多。
顾月淮和食堂借了两个铝饭盒,也没买什么好菜,就几个窝窝头和两个花卷。
顾睿淮是救回来了,但这人脑子里指定还想着田静,她不可能看着他死,却也不能放任他找死,该有的教训还是有的,他这段时间就吃窝窝头吧。
花卷?花卷自然是留给大哥顾亭淮的。
顾月淮端着饭盒回到病房的时候,顾睿淮已经醒了。
他躺在床上,脸色白的渗人,但脸上的表情隐隐烦躁。
“大哥,你别说了,这和田静有什么关系?她又没让我上山套兔子,是我自己非要去的!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顾月淮说的话能信?”
“这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回去吧。”
听着这没良心的话,顾亭淮眼里满是责备和疲倦,以前的老二虽然脾气倔,但最起码爱憎分明,怎么这会像是着了魔一样,对他们这些亲人一脸不耐?
田静真有那么好?
顾亭淮看着眼前分不清好赖的顾睿淮,心头隐隐发寒。
顾月淮回来时就恰好听到顾睿淮的话,她冷笑一声,走到病床边,把装着窝窝头的铝饭盒扔在床边柜上:“田静田静,你三句不离这人,怎么没见她给你付手术费?你为了她被狼咬断腿,她来看了你吗?自作多情。”
顾睿淮听了这话,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浑身也跟着紧绷起来。
他豁然转头,原本准备破口大骂顾月淮,但看到那张昏迷前映入眼中的漂亮面孔,瞳孔微一缩,身子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这几天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不回来,也就一直没和顾月淮碰面。
他完全没想到,瘦下来的顾月淮竟然还是个标致美人,而且,这张脸和他记忆中那个女人十分相似,一时间,昏迷前的迷茫感动尽数消散,徒留厌恶。
顾睿淮半点没有突逢大难后幡然醒悟的征兆,反而愈发冰冷:“手术费手术费,你不也口口声声逃不开钱?你放心,这笔手术费我会还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顾睿淮还犯不着承你这种人的情!”
顾月淮笑了笑,爽快应道:“行!一百三十五块六,利息一天两分,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就算了,否则,你每天都要承我的情,是我给你缴的手术费,知道吗?”
顾睿淮听着顾月淮的话,面色涨得通红,抖着嘴唇想再说些狠话。
没等他开口,顾月淮指了指床边柜,语气淡淡:“哦对了,这窝窝头也是我买的,一个两分,这里是三个,六分钱,看在你生活已经无法自理的份上,粮票就不和你要了,也记得还。”
杀人诛心。
顾睿淮肚子咕咕作响,看着床边柜上的窝窝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竟然沦落到了依靠顾月淮这个自私废物的地步?
顾亭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看顾月淮瞳眸淡薄,一副要狠狠整治顾睿淮的模样,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老二的确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了,不然以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喏,大哥吃花卷,你上完工就来照顾顾睿淮,也落不到好,有些人说我没良心,呵呵,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可笑。”
顾月淮把装着花卷的饭盒递给顾亭淮,里头还放在不要钱的小咸菜。
顾睿淮一顿,眼神不着痕迹扫过顾亭淮通红的手,他是知道大哥在河道上工的,那里都干的是力气活。
他嘴唇紧绷,原本还想嘴硬,但心头酸涩,还是闭上了嘴。
顾月淮懒得理他,与顾亭淮道:“大哥吃吧,我出去转转。”
顾亭淮瞟了一眼窗外,皱眉道:“天都黑了,你上哪儿去?”
“没事,我自己会当心的。”说完,顾月淮走离开了病房。
她一走,顾睿淮迟疑了一下,还是抓起一个窝窝头塞进嘴里:“你管她干什么?她那么能耐,还需要你这个当哥的操心?”
“老二!”顾亭淮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
顾睿淮冷笑:“我说错了?顾月淮现在瞧着可比以前还有本事,又是画墙绘,又是操心这操心那的,我需要她帮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月淮以前做的那些事,他想起来就深感痛恨,真是半点不想与她和解。
“顾睿淮!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医生都说了,要不是囡囡在路上给你做了急救,你这条腿压根保不准!我不说田静把你害到这样的地步,毕竟这是你自找的,但囡囡呢?她总能算你的恩人吧?”
“就算囡囡往日里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可哪里碍着你了?”
“她是喜欢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还喜欢陈月升,讨厌田静,但这些哪里碍着你了?买细粮买棉布的钱是你出的?还是喜欢陈月升让你丢人了?”
“老二,你好好想想,我和爸,是否需要你来为我们出头?”
“我们只想让囡囡好好的,她从出身就没妈在身边,一口奶都没吃上,是我和爸一勺一勺米糊喂大的,以前她不懂事就算了,可现在呢?”
“你怎么那么不知好赖?”
顾亭淮语气颇为沉重,直把顾睿淮说的愣在了床上。
他都忘了咀嚼嘴巴里干巴巴的窝窝头,腿上麻药已经开始退了,痛感袭来,让他知道今天的事有多危险,倘若没被邻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