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这里没有铜镜,明珠只能用手轻轻抚摸着娘亲为她挽起的发髻。因为怕弄乱了,也没敢太用力气。
她回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姜芜的心不知怎的,猛得?一动。
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即使发丝被挽起,眉宇间的英气也没有消减几分。
却多了几分柔和。
恍惚间,姜芜觉着这张脸似有几分相熟,像谁呢?她思索了半天,也不能在脑海中对应上来,鬼迷心窍了一般,她抬起手,触碰上明珠的脸。
“阿芜。”
记忆中,像是有那么一个人,用这样温柔的眉眼,叫过自己。
明珠一动不敢动,母亲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借着她,看另一个人。
她记起来了什么吗?
明珠不敢惊扰了她,只有心跳得?很快。
听父亲说母亲都忘了的时候,她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母亲不是故意认不出?自己的,又难过,她这十几年,都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
如今,更是既盼着她记起,又害怕她记起。
还是姜芜突然回?过了神。
她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抛去了,收回?了手,面前有几分不好意思:“抱歉啊明珠,我想事情出?了神。说起来你跟你父亲,长得?不是很像。”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你长得?,肯定更像你的母亲。”
明珠愣了愣,嘴唇翕动,却说不出?来话。
她长得?,与?姜芜并不很相似。要说相似,还是楚烨跟姜芜最像了,一看就是母子?。
连楚念茵也有一些相似的点了。
只有她……她应该更像父亲吧?没有改头换面之前的父亲。
“应该吧。”
她解释不了太多。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一年在灵台作为乞儿流浪时,也是见?过姜芜的。
最后一面,她站在阴暗处,隔着飘扬的雪花,看着亮光里,渐行渐远的一家人。
真?温暖,她想着,而后一点点拾起女人放在旁边推车上的碎银。
后来某一天,温暖终于?也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明珠突然感谢起父亲接近了母亲。
至少,能让她多一点与?母亲的记忆。
告别?姜芜后,明珠一路上都是脚步轻快的。回?了府,她先是马上回?房里,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姜芜为她挽的发髻。
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就只有练功、出?任务,爱美打?扮之类的事情从未想过,还是第?一次,她认真?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许是因为这发髻,总觉着好看了许多。
就是……不太像她,若是能像她就好了。
这么端详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是这男女莫辨的衣着与?发髻不搭。
明珠翻箱倒柜地总算是找出?了两件淑女的裙子?,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这下总算是顺眼了。
她就这么一身装束,一出?门,就碰见?了莫阳舟。
比起她这几日的喜气洋洋,父亲明显憔悴得?更多了。只是看着她的时候,还是认真?多打?量了几眼,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很好看。”
被夸的明珠还是忍不住开心的,手轻轻碰了碰头:“她给我挽的。”
只需要一个她,莫阳舟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自从那日姜芜听到了他与?青阳的谈话,知道?了他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后,就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了。
对于?孩子?,女人尚且有忍耐与?宽容,甚至是心疼大于?了责怪。
对他,却像是无法原谅。
莫阳舟的表情果然僵了僵,却也只是点点头,再次评价:“好看。”
明珠出?门前,又回?头往老父亲这边看了一眼。总这样也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至少让父亲与?母亲见?面解开误会,才行。
丞相府的暗卫们有些头疼。
那小丫头片子?又来了。
以前吧,来偷窥好歹也是一身夜行衣,踩着点给点面子?。
今天好了,这么一身白衣施施然就过来了,再不拦,显得?他们丞相府的防守多差劲似的。
但?偏偏丞相大人对于?这小丫头片子?的态度,除了不让他们伤到人外,一直不甚明朗。
正犹豫着要怎么做的众人,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用管她。”
众人差点喜极而泣,说话的是他们的老大哥,初一。
要问?摸不准大人的心思怎么办,那就听老大哥的,肯定错不了。
初一对于?大家的眼神招呼只是淡淡点头,落在了树后,看了一眼那边的明珠,这才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姜芜上。
姜芜让枝芝坐在那里,正在给她挽发。
今日给明珠挽发,让她发现自己有些手生了,打?算重新熟悉一下。枝芝时不时地还指点指点,但?等看到走进来的楚凌时,她一僵,赶紧挣脱了姜芜的手行礼。
“大人。”
姜芜手没撤及时,在方才拽住了她的头发,想想那分开时的力道?,就替枝芝疼得?皱眉,懊恼地捏了捏手。
楚凌看看她,又看向枝芝:“平身吧,以后见?了我,无需这么惊慌。”
他这样说,人家岂不是更慌了?姜芜心中这么想着,也确实?听到枝芝声音更抖了一些:“是。”
她无奈开口:“枝芝,你先下去吧。”
枝芝如蒙大赦,请辞后离开。
“在做什么?”楚凌坐到她旁边问?她。
以前从来惜字如金的人,最近好像话变得?特别?多,每次跟她一起都要没话找话说,姜芜想图清静也图不了。
“闲来无事,学着挽发。”
她其实?是寻思着老夫人如今病了,到时候念茵的及笄礼,她说不定无法主持,就又落到自己身上。
当然,这话姜芜没敢说,说出?来像是诅咒她母亲不好似的。哪知却听楚凌问?了。
“是在给念茵的及笄做准备吗?”
姜芜震惊,不承认:“这不是母亲的任务吗?”
她虽然在自己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怕怕的敬而远之的模样,可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自己原本烂漫、狡黠的一面。
那些对于?楚凌来说,都是抚慰。
他不管吃多少情爱的苦,还是会一次次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甜蜜,又一头栽进去。
“母亲如今病着,这些事,都由你来。”
姜芜就等着这话呢,眉梢间都带上了喜意,觉着不妥,才克制了两分。
“挽发学好了吗?”
她还高兴着,听到楚凌这么问?,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还没呢。”
“那就来给我挽。”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姜芜吓一跳,抬眸间却只是撞进男人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眸中。
“我……我只是学了女子?的……”
“无妨,就是头发借你用一用。”
他是非坚持不可的意思了。
谁能比得?过她倒霉呢?姜芜心想着,刚才就不该因为高兴回?答那么快。
现在也没办法了。
她磨磨蹭蹭地来到男人身后,伸手替他把发冠摘了,男人的发质很好,没了发冠的束缚,发丝如同?墨色绸缎一般,披落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