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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可以放心

万岁山就在紫禁城北面,出城门就是——若不如此近便,后来崇祯帝也不会于此山自缢。

当然,现在它还不是以此出名的标志性‘名山’,只是一处帝王出宫登高游玩的小?山园林。

因离宫廷近,帝王仪驾来回不过半日。

朱见深原想告退直接往西苑去送竹沥,然而叔父带他一起往乾清宫去。

“见深啊,你也长大了。”

朱见深忽然警觉……这句话最近在叔父口中出现的频率太高。而这句话之后,往往就跟着一件新的差事。

今儿倒没?有差事。

是这半日相处下?来,朱祁钰看?侄子乖乖跟着自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的简直一点儿不像皇兄的孩子,欣慰之余又有点担忧——

世上大部?分家长怕老师把孩子教坏了,然而帝王家,却要担心?臣子们把自己孩子教的‘太好’。

这个道理?,景泰帝也是亲自走过这些年帝王生?涯,渐渐琢磨明白的。

所?以叫住侄子:“跟朕一起去看?看?某些朝臣的嘴脸。”免得以后被他们拿着圣贤道理?忽悠。

路上还不忘结合自己多年经验,继续开嘲讽:“无中生?有挑刺,讪言卖直谏君,都是他们擅长的。”

“到了真要办事儿的时候,一干一个不吱声。”

十三岁的太子背着装满竹沥的水囊(为太上皇所?取之物自然要亲自背着),跟在皇帝后面进了乾清宫。

这不是朱见深第一次在朝上旁听,却是他为太子期间?印象最深的一次朝会。以至于做了皇帝后教导自己的孩子时,也曾提过这一日的场景。

因皇帝是走到门口才令人通报,就地办公的百官们难免有点狼狈,像金濂这种摊子铺的大的,忙满地划拉着收拾公文。

然后一并请罪失仪。

皇帝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今日原就是杀鸡儆猴摆态度的,于是从竹林回来直奔鸡去——让罗通把他写的条陈节略呈上来。

负责盯梢的东厂宦官,就像一个严厉的监考。不但全程盯着罗通不能作弊寻外?援(也没?人敢大庭广众给?他递小?纸条),此时‘考试时间?到’,还当即无情直接抽了罗通正在努力想补完一句整话的文书,上呈陛下?。

如果说景泰帝离开的时候,罗通的脸还是急得涨红,但熬了半日后,脸色又发生?了新的进化,变得青青白白。

乍然一看?罗通的脸,甚至让朱见深怀疑:是不是方?才看?多了竹子,所?以看?人脸都是翠生?生?的。

朝上一片寂静。

景泰帝很快翻过一遍呈上来的公文纸:“哼。”

如果说有什?么比考场上考官对你的卷子‘哼’还可怕的事儿,那就是他还传给?了下?一任考官。

“太子瞧瞧。”

罗通越发眼前?一黑,这是一点将来的盼头不给?他啊。

朱见深双手接过。

他的启蒙老师就是商辂,从三岁开始跟着中三元的考神学习,被鸡娃十余年。哪怕还年轻,很多朝政处置他自己想不到,但分辨好坏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写的……朱见深下?意识蹙眉,还在心?里为点评措辞,就听皇帝开口了。

因是杀鸡儆猴,朱祁钰又恰好想起从前?皇兄说的刻薄话,今日就直接拿来用:“遍传百官,都看?看?写的这是什?么!莫说同于少?保的节略相比,撒把米在纸上,鸡啄出来的都比这强。”

朱见深及时用公文挡住了小?脸,避免了太子在朝堂上笑出声来的失态。

但有的朝臣就没?忍住,比如内阁阁员曹鼐,他本就是个风趣幽默的性情,每天没?事儿自己都乐,骤然听到这句话,忍了又忍倒是没?有发出笑音——但不小?心?憋出了一声闷闷的猪叫。

他旁边的金濂在皇帝‘鸡啄米’的刻薄话时忍住了,但随即被同僚的一声猪叫戳到破防,当场笑喷。

这笑就像雪崩似的,从内阁崩到六部?尚书。

连今年已经八十四岁高龄,朝上最老资格的吏部?尚书王直都没?忍住,笑的失了态。

众臣笏板统统拿来挡脸。

连皇帝在恼火中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忽又很遗憾:若是于少?保今日在朝上,也会如此吗?

君臣十余年,朱祁钰当然见过许多回于谦的笑意,但从未见过他会像今日朝臣这般失笑。

都怪这些无事生?非的人!于是皇帝重新板起了脸。

罗通是唯一一点也笑不出来的人,如果说快乐和痛苦必须能量守恒,那满朝文武欢乐的氛围,就都建筑在他巨大的痛苦上。

此时他已经伏地请罪,简直是痛哭流涕认错,表示愿意按照兵部?的指派去守边关。

“不必。大明的边关也并非谁都配守。”心?内如此抵触,到了边关也不会尽忠职守。

“兵部?另拟单子呈报上来——凡是之前?有所?怨言迁延的将领,永不必叙永。”

姜离若在就要感慨:没?有土木之变的好处就在这儿了,文武百官没?有死的断档。皇帝用起人来,也比较有挑拣的余地。

兵部?尚书于谦不在,左侍郎项文曜就先站出来领命,同时也要请奏陛下?:这份单子是赶着就要呢,还是等尚书病休后再定夺?

景泰帝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先令项文曜拟了名册交于内阁,然后顺着项文曜所?说病休事道:“朕深知于少?保为国劳神,遂作旧疾。故而今日往万岁山伐竹取沥,以盼早日康健。”

朝臣:啥?陛下?是不是对人好过头了?!

而皇帝更当朝点了人即刻往于少?保府去送竹沥。

其实,朱祁钰原想自己去探望下?——毕竟他深知于谦为人,若非病的不能支撑不会告假,心?中着实有些担忧。

但一来帝王驾临臣子家,有非常繁复而折腾人的一套流程;再者,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忌讳:帝王探望病中臣子是不太吉利的,自古至今都有重臣要不行了,皇帝驾临去见最后一面的成例。

故而朱祁钰并没?有自己去。让东厂督主?金英和这两年随侍在侧的舒良一同前?去,也已经足够表态了。

何况,皇帝还当着满朝文武,让金英带去一句话,以慰于少?保病中之情。

“吾自知卿,卿勿憾也。”[1]

朝臣们:懂了。

谢谢罗通牺牲自己警示别人,以自身为代价,让他们明白了学会闭嘴的重要性。

方?才还失笑出声的王直老尚书,此时很有些感慨。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很担心?于谦来着:当然,不是担心?他的能力,是担心?他的处境,担心?他得罪人甚众,过刚易折。

与很多喜欢揽权不放的臣子不同,明明做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之位,王直始终是个平和内省的人——哪怕在朝上论资历论官位,他都排在于谦前?面,但他常对旁人坦然道‘论起处置政事,我不如廷益。’,遇事不但不与于谦相争,还会为他打?打?辅助。[2]

其实,王老尚书年纪这么大了,过了年就想递奏疏致仕来着。

毕竟民间?有句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王直想起老英国公,也是几?年前?的八十四岁,无疾病老而终。

但今岁边关不稳,又有人趁机裹乱弹劾于谦,王老尚书心?内叹息:原以为自己又要勉励支撑一阵,起码等边关事落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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