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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鹦小声应了,侧过肩头避开这个队员帮他调整的动作,头低得几乎点到了心口:“……我自己来就行,你站得离我远一点吧。”
这个队员首先跳伞作为示范,出舱,滑行,张开双臂,顷刻间就消失在了稠密的云层雾气里。
“这种能见度。”有个队员皱眉,“跟随跳伞的难度太大了,最好找个人跟着你。”
“不用了。”杜三鹦捏了捏跳伞包的栓绳,低声道,“……没关系的,我运气好,一定能跟上白柳的。”
跳伞开始。
白柳从舱口一跃而下,穿过厚厚的云层和冰雾,冷空气宛如千万片新开锋的单面刀片一样切过他的心肺,冻得他四肢麻痹,连打下环扣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
他感觉自己宛如一隻从高处往下坠落拍摄的镜头,云层,雾气,海水仿佛不停切换的高帧画面,充满动态感地填满了白柳的视野。
美丽又缥缈,好像一场造价不菲的大型游戏充满金钱感的cg开场。
带给人一种恍惚的不真实冷意,就像是白柳此刻脸上结的霜一样。
白柳的脚下是一千四百万的皑皑冰盖,天上是一架即将坠毁,尾翼开始燃烧的飞机,心口环抱着的是他曾经唯一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现在碎成尸块的爱人。
那它会是他未来的什么人呢?
【未来】没有告诉他答案,于是白柳自己给了自己一个。
在那个狭隘的福利院里,每个孩子都在日夜渴望被一对陌生的男女带走——就像是他们渴望拥有爱自己的父母,关心的朋友,陪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他们渴望拥有一个在童话书里才能看到的家庭。
但白柳永远都不参与被筛选带走的过程。
于是谢塔问他:【你不想要爸爸吗?】
白柳说:【不想。】
谢塔问:【妈妈呢?】
白柳说:【不想。】
谢塔说:【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你有想要的吗?】
白柳说:【要他们有什么用吗?】
谢塔好似困惑般:【这好像是家庭需要的必要组成成分。】
白柳反问:【家庭有什么用吗?】
谢塔思考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家庭似乎就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之后,组建出来的一个场地,用法律,道德,以及某种叫做爱的情绪约束着,彼此永远在一起。】
【大家好像都向往家庭。】
谢塔问白柳:【如果你有一个家庭,没有这些必要的组成成分,你有什么想放到家庭里的吗?】
白柳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需要【家庭】这种东西。
两个人被永远捆绑在一起太无聊了。
但两隻怪物……好像还不错。
现在白柳和谢塔已经符合组建家庭的一切条件了,所以……如果白柳有【家庭】,那么谢塔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希望如果有未来,未来里有谢塔,谢塔要是愿意永远爱他,做白柳的家人……就好了。
就好了。
一阵毫无道理的狂风在白柳打开降落伞的那一刻,猛烈吹来。
现实(148+149)
五颜六色的长方弧形降落伞在来回摇摆的风里上下摆曳,牵着下面伞绳挂着的白柳被甩得左右晃。
陆地终于靠近了,下面是隐约闪烁着灯火的一个基地——是游戏里尸块被偷盗的那个基地。
本来白柳已经避开了这个基地降落,但那阵突如其来的风还是不讲道理地把他牵引到了这里。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白柳透过护目镜环视了一圈,在这片基地里锁定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偏僻仓库,然后伸手拉住伞绳,腰部后倾,调整降落地点。
他冷静地调整下降的位置,已经想好了落地之后的应对策略——包裹里有一把刀,是用来割断意外缠绕的伞绳的。
不长,很新,但很锐利。
但现在,如果如游戏里设定的那样,这些尸块被艾德蒙观察站的人发现要强硬地夺走,那么白柳觉得,在隔断伞绳之外,这把刀应该还有一点别的用处了。
对照游戏,白柳记得第一批发现尸块上缴艾德蒙观察站的,应该是一群没有武器和攻击力的,普通观察站科研人员。
白柳心里毫无波澜地想到——我应该可以全部杀死他们,然后毁尸灭迹。
虽然这破坏了陆驿站一直以来给他设定的律法底线。
但他的确可以。
巨大的基地沉浸在朦胧将明的夜色里。
南极的夜晚一向很长,又冷,向来很少有居民撑着夜色出门,除了那些喜欢欣赏极光的摄像师。
但对于经历了一整个孤独冬季的南极本地居住者而言,他们显然已经看烦了极光这种自然现象,此刻都安静地躺在家中温暖的被窝里,没有注意到这从天而降的彩色降落伞。
不过也有例外,例行巡逻的治安官开着瞭望灯,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这个降落在仓库旁边的降落伞,他瞬间清醒了,手忙脚乱地通报了基地的上级——观察站的管理人员们。
刚刚经历了一层大雪的地面惺忪雪白,白柳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重重的脚印,他降落在仓库旁边宽敞空旷的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降落和风带来的巨大衝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