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一会儿,赵兴抓着八张出价纸条跑了回来。
沈芜递给他一碗井水,让他喝了再说话。
“傻姑!”赵兴喝完水,迫不及待地跟她们分享,“丰益堂是外地连开的药店,许氏医馆和白氏药堂的老板是连襟,什么是连襟?”
赵婆婆咯咯笑道:“连襟就是他们的婆娘是一对亲姐妹。”
沈芜将八张纸条排开在自己腿上,让赵兴指出哪张是哪家的,沉吟思忖片刻:“看来丰益堂不用跑了,他们是外地连开的大药店,不光收本地的花,货源铺得广,没有缺药材的顾虑。不过丰益堂的老板挺不错的,没有故意压低价,也没有故意抬高价。”
压低价是想坑卖花的,抬高价就是想坑同行。
他没有这样做,算得上不错。
不过很可惜,她以后没有打算做药材的生意,而且这次卖花也是一锤子买卖,没有以后,不然她可能会为了这个不错不再看其他家,就卖给他家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结交一二。
赵兴又将沈芜的价拿去给各家掌柜,让他们再次出价。
如此来回三次,沈芜最后出价。
白氏药堂的薛掌柜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忍了又忍将这个几次来回都不忘恭敬行礼的小童拉到后堂,这才嚷嚷道:“你家主子是疯特啦?金银花这种普通药材,她要卖一两银子!”
赵兴懵了,他不识字,不知道傻姑写了多少,吓得呆愣在薛掌柜面前,一个字都回不出来,他心里直打鼓,就想我滴乖乖,傻姑果然是傻的,不傻哪有这个胆子啊?那破花谁会出一两啊?一两是多少?一两是他娘挨的一鞭子,能要了他娘的命。
薛掌柜看他呆头呆脑的,气愤地让他带句话回去:“你们这是坐地起价,信不信我叫全鲁镇的药堂医馆都不要收?”
赵兴问:“傻姑,什么叫坐地起价?”
他被人骂了不是很高兴,但看沈芜笑得很高兴,就知道事情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刚才骂傻姑的话又都忘了。
赵婆婆不等沈芜跟他解释,就指着她们两个的脸说:“喏,我们两个卖花就叫坐地起价。”
他们这里动静大,镇上几家医馆药堂都派了人过来打听,不知不觉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小娘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卖花的,你不怕卖不出去啊?”
日头西斜,热气不消,沈芜抬袖擦汗,抓了抓晒得差不多的金银花笑道:“卖不出就自己喝,天这么热,自家留着消暑也是顶好的。”
“小娘子倒不怕辛劳。”
采花晒花,再在鲁镇打个来回,确实辛苦。
沈芜不再说话,她也让赵婆婆少跟他们搭话。
有些信息不经意间就溜了出去,比如知道她们来自哪座村庄,交地租的日期都差不多,就会利用她们缺钱,一次一次用不买她们的货威压她们的价。再比如,得知她们到镇上的路程远,熬不到天黑,想尽快出手,最终价格也会低于她们的心理预期。
总之买卖讲价玩得就是一个信息差和心理承受能力。
丰益堂的宋掌柜听说了这件事,得知卖花人在悦来茶馆的门口晒花,也将手上的生意交给了二掌柜,自己跑来看热闹。
“我听说邛崃山今早烧起来了,你们这花是那里采的吗?”
宋掌柜蹲下身,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这批金银花并不是上品,花梗短促,花瓣张开,有些断掉了,更像不入流的碎茶,他第一次的出价已算十分仁义。
沈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人年纪尚轻,眉飞入鬓,眼若桃李,唇红齿皓,身姿挺拔清隽,长得不错,可惜总归是年轻。
“是那里采的,采的时候正好遇上山火,拼命才背了这些花出来的。”
拼命才搞来的东西,若是没有一个好价钱,更是不会卖的。
宋掌柜省得她话中意,笑了一声,不再套话,他比了个手势给她,沈芜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手势。
赵婆婆眼睛瞪得斗大,用手肘捅了一下沈芜,挨在她耳边说:“三两!”
这手势是他们走街串巷不方便明着讲价时,特定的比划手势,赵婆婆在这街市里混得久了,也是认得的。
沈芜蹙眉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丰益堂的掌柜?”
丰益堂已经出局,如果不是丰益堂的掌柜又何必用这种方法和她讲价。
“宋楼兰,丰益堂的大掌柜,小娘子如何称呼?”
沈芜摇了下头说道:“不着急,等大家都出完价,我再决定卖给谁。”
她没说卖给出价最高的,是半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宋楼兰碰了灰也不走,点了下头,应了声:“好。”站到一边去。
“唉,小娘子,你不如卖给陈府吧,听说陈小姐前几日消暑反而中了暑,急需要金银花的,他们家别说三两,五两也能出的起的。”一个嫂子拐着空菜篮在人群里说道。
沈芜眼神雪亮:“那我再等一会儿,他们家既然急需这味药材,恐怕已知我在这里卖花的。”
总之她是不肯现在就卖的,也不肯挪窝。
就连悦来茶馆的老板也出来看热闹,想知道最后是哪家药堂买了,出了多少价。倒没有要赶人的意思。
夜色渐近,在价格讲到第十轮的时候,沈芜终于动了身,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