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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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三弟!”叶英心里焦急,可四下没人,而他本人又不像从小皮到大的叶炜,并不怎么通水性,一时竟然无法施救。
短短一瞬,他握着那片残缺的衣角,心里过了无数个念头。
叶炜来西湖,竟然真的是这个目的吗?
他想错了?他猜错了?他又自以为是了?
救不救?能不能救?
叶炜……想不想被救?
他……是否从来都不懂叶炜?
许多种不知如何表达的情绪向上涌出,许多种不知如何言明的话语堵在喉咙,一时间竟使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不过叶英也没能继续想下去。
只是两个吐息,叶炜又浮上水面,抱着个长条的东西向岸上游来。
叶英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物什——无双剑。
那实在是过于好认的一把剑,宝剑虽沉泥时久,在水中濯过还是熠熠生辉。曾经叶炜得到它后很是张扬了一阵,少时名号也是因此剑得来。
不过最后也是他亲手扔下了这把剑,做下一场果断的诀别,在湖里,在这里,在秋天里。
可他现在又去把剑捡起来了,却不像要捡起那段过往,更像是在寻求什么能常伴自己身边的物什。
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所以叶英最后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只看着叶炜从水中翻身上来。
他们也没再交谈,叶炜很不在意地随手拧了下衣摆,就自抱着无双剑湿淋淋地离去了,留下叶英还捏着那片残破的衣角,像在紧紧拽住无法留住的过往。
叶英这次彻夜未合眼。
他自幼习武,功力高深,这一夜不睡,于他并无什么大碍。且心里有事,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待躺在床上,看见月影轻移、晨露初凝,他才感到该是寅时了,惊觉自己一宿没睡。
左右睡不着,他也不愿惊了侍女,自起来披着件外套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晨曦和月,静静候着天亮。待小侍女们过来,她们还以为是自己懒惰怠慢了大庄主,又怕他吹风受凉,惹得个个都有些不敢吭声。
叶英不忍见她们这样,只说是自己起早了,不怪她们。侍女们这才宽心了些,麻溜地为他洗漱,又端上来食盘。
藏剑山庄做吃食也爱趁时节,今天也不例外。一碟桂花糕,一盏桂花莲子藕羹,都算得上是时令,略偏甜口,但又不腻,符合他一向吃得清淡的口味。
叶英尝了一勺,味道熟悉又陌生,于是默了一下,问身边的侍女:“可是罗浮仙亲手做的?”
侍女笑着应声:“回大庄主,浮仙姐说您和三庄主以前最喜欢吃她做的桂花糕,看着山庄的金桂近日开得繁,便亲去打桂花,拿回来做成糕点,给您和三庄主都做来了。”
侍女年纪尚小,并不知叶炜年少时那些过往,也不知这桂花糕有什么故事。叶英拈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心道,即便是罗浮仙亲手所做,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甜得齁了。
——叶炜少时嗜糖,罗浮仙做糕点时给他那份总要多放些蜜,才让他吃糕时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少年人的言语也甜得像糖蜜,把罗浮仙与天泽楼一干侍女哄得开开心心,欢声笑语不断,每次他过来,总惹得这里清净不了。
然时过境迁,叶炜不再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少年,为人更是愈发寡言少语。这桂花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了。
还有半块桂花糕在指尖,叶英横竖再吃不下去。他只能叹口气,把桂花糕放回碟子里:“不吃了,撤走吧。”
侍女有些担忧:“大庄主,您吃得太少……”
“把剑思叫来吧。”叶英打断侍女的话。
他待侍从向来温和,从不疾言厉色,难得语气冷一次,侍女也不敢再劝,只能出去叫人。
剑思虽现在不常在叶英身边随侍,但也没派到外头去,还是在庄内教新进弟子们武学。所以不过半盏茶功夫,剑思便来了。
他对天泽楼自是熟稔的,进来便笑:“给大庄主问好——有什么要吩咐剑思的吗?我马上去办。”
叶英摇摇头,起身踱步下来,示意他跟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剑思未料到他特地叫自己来竟只是为了这个,但只稍愣了一下,很快还是跟着叶英出去了。两人未带侍女,一路慢慢出了天泽楼,在庄内走着,却是叶炜住的方向。
剑思玲珑剔透,顿时了悟他的想法,也不吭声,只跟在后面。待见得到那边厢房了,叶英却停下脚步,轻轻问他:“剑思,你说我该来吗?”
昨日叶炜湿淋淋回的藏剑,见到的人不少,只是都不敢揣测,私下风言风语却不会少。剑思向来人际关系不错,又没出庄,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然他虽然知道,却不知叶炜何以至此;叶英这一问,剑思又是跟在他们身边的老人,就明白了些许,但也避开了叶英话头:“今日天气不错,剑思也觉得适合到处走走。”
今日天气确实比昨日好了不少,虽是深秋,却没什么云,也没什么寒风,阳光暖暖地在大地上流淌,映得残荷叶子上都有些流光砾金,颇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
叶英问他原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答案,反而像是在问自己,所以摇摇头,还是继续往那边走了。
不过他们还未走进去,就看见罗浮仙挎着篮子出来。叶英走近了一瞧,篮子里是叶炜换下来的衣服,大概她是拿去让侍女们浣洗的。
罗浮仙向来是他近侍,就算现在不常随在身边,也是他的心腹之人,管教着山庄众多侍女,这些小事原不用她来做的。
叶英道:“这边没什么人,许多事都得浮仙你亲力亲为,辛苦了。”
罗浮仙笑:“大庄主言重,伺候三庄主乃是浮仙分内之事,有什么辛苦的呢?况且三庄主刚刚归家,别人来服侍他我还不大放心呢。就算明儿个三庄主去梅庄了,我也得让得力的仆从跟着去——大庄主,那边厨房我给三庄主煨着汤,还要去给三庄主选人,浮仙就先告退了。”
剑思乖觉得很,当即说自己还未吃早饭,要跟着罗浮仙去厨房,等会儿再一起回来。叶英知道他们二人不过都是托辞,但也没说什么,独自去见叶炜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叶炜竟然没有在屋里,而是就在院内的石桌边坐着,摆弄什么东西。
一碟桂花糕放在旁边。叶英看了看,或许是不忍拂了罗浮仙的面子,他还是尝了两块,但之后也没有再动。
听见外面来的脚步声,叶炜眼皮都没抬就知道是谁,语气平淡:“大哥。”
叶英踱步上前,轻轻应了一声。
叶炜:“怎的想起过来?”
叶英:“和剑思散步,就过来了。”
叶炜“哦”了一声:“那怎么不见剑思?”
叶英:“他还没吃早饭,就跟浮仙去厨房了,等会儿再来。”
短短两句交谈完,兄弟二人就再也没什么可说的话了。
沉默中,只有叶炜手上还在不停地作响。他大概是在雕刻什么东西,木屑从手中簌簌地掉下,叶英落座到他对面时,看见他手里是一块朽得不成样子的木头。
见他注意力在自己手中的木头上,叶炜道:“大哥可知这是什么?”
叶英端详了下:“或是一段朽掉的老树根。”
确实很像一段老树根,大概正好成年人能握在手里的大小,坑坑洼洼的,全是朽掉的痕迹和虫眼。干净倒是干净,不过看起来有些沉,不该是朽木的重量,大概是洗过很多次,被水泡过。
叶炜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