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卢俊义闻言,愣愣看向曹操:“你不怕我虚与委蛇,明里拜为兄弟,暗里与你为敌?”
曹操笑一笑,肃起神情道:“我虽畏你的武艺,却更敬你的义气!你若非义士,便不会为尊师出这般大力;若非义士,也养不出这等义仆;若非义士,也不会明明能走,却又回来救这燕青。以后结为兄弟,你若当真暗算我,也是武某识人不明,自家活该。”
卢俊义听了,顿时动容,思忖片刻。庄重拜倒道:“小弟卢俊义,拜见尊兄!既为兄弟,日后便以兄长为尊,绝不敢有丝毫他念。只要不是对付恩师,其余事小弟皆当尽死力。”
曹操哈哈大笑,道:“有贤弟相助,天下便任我等纵横。至于周老先生,虽与我理念不一,我又何必对付他?各行其是罢了。”
说着下马跪倒,与卢俊义对拜四拜。
起身来,彼此间便大为亲热,但看着满地横尸,卢俊义又要垂泪,曹操亦唏嘘道:“这件事情,亦当为吾所诫。现下这么多兄弟跟随,行事万不可孟浪,否则兄弟们命只一条,一旦有事,不免悔之莫及。”
当下叫众人一起动手,就路边埋了这干战死的家丁,曹操拈土为香,和卢俊义一起拜了一回。
起身来,卢俊义道:“既然是兄弟了,兄长来到大名府,岂有不盘桓几日便去的道理?若无别事,不妨去小弟家中,正有许多心腹事,欲同兄长讲诉。”
闻听此话,连武松在内,人人都是心中一紧。
曹操笑道:“不瞒贤弟,愚兄本来便欲出门多待几日,谁知和令师有些不快,这才怏怏而回。如今贤弟相邀,岂有不去之理?正好领略名城繁华,请。”
卢俊义心中微震,顿时浮现出佩服之色,说道:“请!”
众人纷纷上马,各自牵几匹失了主人的马,回头向大名府去。
燕青及剩下几个家丁,见曹操毫不犹豫就答应去卢俊义老巢,也不由佩服此人胆色。再想起他之前杀人不眨眼的狠辣,却是又畏又敬。
曹操和卢俊义两个当先而行,卢俊义尚且拘谨,曹操却是浑不以方才厮杀为意,满面笑意,说东讲西,谈今论古,真如亲兄热弟一般,谈谈说说之间,卢俊义也不由话多起来。
武松策马在后,看着卢俊义脸上笑容渐多,暗自佩服自家长兄:“怪不得我哥哥前世做下泼天般事业,当真是豪杰肚肠,枭雄手段,这卢员外这等家世、武功,已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却被哥哥短短几个时辰,便磋磨的无半点脾气。”
又想:“如今朝中,蔡京、童贯那些大官儿,都说他们算计高明。若真论算计,又岂如我哥一根腿毛?况且这干人便只会算计,我哥哥却是无所不能。”
樊瑞亦暗自膺服:“那玉麒麟面相,是个忠厚仁义的实心人,不投降则矣,一旦投降,便干不出背叛的事。但我虽看得出这些,真要换了是我,也未必敢去做客,大哥这等胆色,当真罕见罕闻。”
走到黄昏时分,一行人回到大名府,进城门又走一程,便到了卢俊义的府邸。
刚到门前,里面一个瘦削汉子得了报,连滚带爬迎出,一头热汗,满口叫道:“我的爷,好生富贵日子不过,如何好好去与人搏命厮杀?”说完忽觉不对,跟着卢俊义的熟面孔没剩几个,反多了些杀气凛然的陌生人,卢俊义也是一身狼狈。
卢俊义面红耳赤,一脚踹倒道:“不见我有贵客来?都睁大狗眼给我记清楚了,这位乃是山东‘武孟德’武大官人,也是我卢俊义的结义兄长,以后遇见,便如待我一般相待。”
说罢对曹操笑道:“此乃是管家李固,老鼠般胆色,专爱大惊小怪,不过生意上倒是勤谨。如今我的家业,多是他在打理。”
曹操看了李固几眼,笑道:“原来是李管家,一看就是极为精明老道的人物。”
李固见曹操眼神犀利,不敢对视,陪笑道:“见过大官人,不敢当大官人的称赞,小人……”
话没说完已被卢俊义催道:“怎这般没眼色,快去让人上茶,我要在花厅待客。然后你亲自去盯着,在水榭安排上乘席面,把我后院的好酒取几坛去。”
李固连声答应,忙忙去了。
曹操皱皱眉道:“贤弟,你说李总管胆子很小么?”
卢俊义哈哈笑道:“老鼠般的胆子!几次我在后院遇见他,这厮脸色都白了,汗都吓出来了,想是怕我责他躲懒。”
曹操听得长叹:“贤弟果然是个宽心的人。”
有分教:大名府外欲屠龙,羽翼凋零折义从。泯灭杀心怜浪子,风发豪气展英雄。
兄弟结交贵交心
卢俊义不疑有他,只道曹操诚心夸奖,大笑道:“我家五代住在北京,祖辈们打下海阔般一个家业,小弟若事事操心,岂不是效那诸葛亮,活活累死自个儿?”
曹操摇摇头,笑道:“这话不错。统领全局者,首先能御大势,其次善甄拔人才为我用,三则责赏罚分明,令有力者能尽其责,庸者难居其位,其余便是细枝末节。至于诸葛孔明,并非不知此理,只是为报知遇,逆势强为,不得不以身作则、事必躬亲也。”
卢俊义佩服道:“兄长说得通透,小弟便是御大势、拔人才,知人善用。譬如管家李固,他原是东京人,来北京投人不着,冻倒在我府外,小弟救了他性命养在家中,见他为人勤勉,写得算得,便让他管顾事务,不过数年,直抬举做了都管,内外家私都在他身上,四五十个行财管干,都有他交接,让他去做诸葛亮,我自打熬武艺,闲度生涯。”
曹操意味深长道:“诸葛亮其人,忠字当头,换了别人做他位置,社稷难安。”
卢俊义笑道道:“便是那刘玄德,才使得了诸葛亮,贤弟虽不才,也是一身好拳脚,不逊于刘玄德。李固敢有私心,三拳两脚打死。”
曹操听了大笑,心道我这个贤弟,天真可爱难得。
两人一头聊一头走,后面跟着的兄弟都咋舌。他们跟着曹操在阳谷县,大都住在原属西门庆的宅院里,已经觉得足够奢遮,到了卢俊义家,才知道什么叫“五代富贵”的大富之家。
入眼看不尽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呼吸之间,全是名花异草的宜人芬芳,来来去去的丫鬟侍女,个个都有非凡的颜色,富贵气象逼人耳目。
曹操谈笑自若,武松目不斜视,杨再兴一双眼盯着卢俊义只想能同他打一场,樊瑞边走边摇头觉得风水有些缺欠,时迁暗自和自己游览过的大户比较。
至于剩下几个兄弟,不免瞠目结舌、流连忘返。
石秀当初和曹操在怡情楼消遣,便以为人间富贵不过如此,今日方知甚么叫一山更有一山高。
一直走到招待知交好友的花厅,卢俊义请众人坐了,有侍女斟茶递上,众人喝茶闲话,没多久,李固来报,倒是酒席已备好,设在湖畔的水榭中。
卢俊义便请众人去往水榭,转过月门,眼前风景一阔,乃是好大一个花园,居中二三十亩大小湖泊,便如翡翠一般,沿岸都是亭亭荷叶,荷花虽已开过,香气却似犹存,清风从水面掠过,众人只觉身心俱爽。
连曹操也开口赞道:“好个园子,若是早来半月,荷花正开,更是妙境无穷。”
卢俊义道:“兄长若是喜欢,多住几时,我这园子叫个多景园,四季多景,待到桂子花开,柿子挂满,又是别样风情。”
一头说,一头请众人进水榭入戏,请曹操坐了首座,自己坐在一旁,燕青坐在下首相陪,十三个人团团坐了一桌。
水榭外李固传唤一声,诸般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