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
他这般一说,明教众人不知为何,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是自家造反,破坏了老曹恢复汉人昔日辉煌的伟业一般。
邓元觉叫道:“却是朱勔那厮,虐民太甚,不得不反。”
曹操叹道:“是啊,你们不得不反,我二弟也是不得不来!此刻还不是和宋廷翻脸之时,不然自家内耗不断,金兵打来大占便宜,武某岂不成了罪人?好在童贯不知我逃回,于是偷偷藏匿二弟军中,随他南征——”
说到这里,老曹叹了口气:“然而一见交战,我便晓得,你家造反必然要败。兵马不精,器械不利,便连如何打法,也没曾想清楚,恕武某直言,此事着实儿戏。”
王寅等见他说得直接,都不由苦笑:“却是不曾料到狗朝廷这般快反应。”
曹操摇头道:“本来想着,找个机会同你们暗通款曲,灭了这支大军,贵我两方合力,一举掀翻赵宋,然后全力应对胡虏……但是看罢贵教实力,只得改了念头,想着如何让你们这帮好汉不要枉死,留着有用之躯,再图将来。”
他这番话,邓元觉等人听来,是老曹眷念旧友,生恐众人兵败身死,王寅等人听着,则是另一个道理:本想同你们联手灭宋,看完才晓得你们不配。
若是这番话,老曹早早说出,不说刀枪相见,也要割席断交,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一则屡败之下,心气早消磨了大半,二则曹操及梁山好汉们出力流血,数次救众人与绝危。谁不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因此此刻听了此话,虽然难免觉得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感受,居然是理所当然。
老曹叹息了一回,这才说道:“于是我和我家二郎各行其是,他做他的将军,我便充做宋江兄弟,看看能否力挽狂澜。”
说到这里,却冲家余庆拱了拱手:“家兄弟,宣州战事,我的兄弟多有得罪,若有怨恨,武某向你赔罪!若是你不痛快,割我几刀亦无妨。”
家余庆在宣州几乎被武松等人打成了傻子,三万多兵马,随他逃回歙州的不足百人,此刻得知竟然是老曹的人,若说无怨,他岂不成了圣人?
只是此时局势如此,那么大一个永乐陛下,躺着至今不曾醒,女儿眼看成了人家老婆。
那么大一个王尚书,文武双全,擎天玉柱一般角色,坐着一言不发,还成了人家丈人——
他家余庆纵有千般委屈,也只得把胸脯一拍,做出豪迈模样,哈哈笑道:“不瞒武兄,小弟宣州战败,本来灰心丧气,心道官兵人数也不过几千,却把我几万人打得落花流水,如此厉害,我等哪里还有指望?如今得知竟然是‘武孟德’的兄弟,心里这才好受起来!”
说着挤了挤眼睛道:“小弟私心想着,将来武兄带着我们做大事,那些如狼似虎兄弟,也同小弟一伙了!大家一起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岂不是快哉快哉?”
这番言论说出,老曹都呆了呆,挤出个笑脸道:“不想家兄弟如此宽宏大量,可见明教中英才济济!若是筹谋有道,何愁不成大事?”
看官听说,若按老曹本心,前番一场场厮杀、救人,都是施恩之举,到了此刻,大局抵定,话都说开,却是该适当立威,才算圆满!
他把场中众人看了一遭,石宝等人交情已深,王寅这边是丈人,唯有这个家余庆,甚为合适。
论地位,此人好歹也曾统管一州,若论实权,比四王五帅还大许多;
论关系,他又不是方腊元从一系,而是后来加入的势力,靠山包道乙又死了,手下能拿出手的也就一个统制官李韶,不拿捏他还拿捏谁?
万万没料到,这厮竟还是个泥鳅,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老曹都有些感动了。
遗憾地咂咂嘴,人家不上套,也不好强行立威,也只得暂时熄了此念,指了指戴宗道:“我在乌龙岭时,派戴宗兄弟去找我家二郎,让他分支兵马,佯装明教豪杰去杀朱勔,当时谁知童贯连夜下了清溪县?本道彼此有番僵持,那边朱勔若死,金陵震动,朝廷必调童贯往援,圣公便可尽起大兵,衔后追杀,如此主客易位,或者可挽狂澜于极危,谁知……唉!”
长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教众人把前后情形一想,发现果然如此,若是那一夜沈寿等人未曾冒然出兵,童贯岂能轻取清溪?
清溪若是不失,背靠帮源洞,西倚新安江,歙州睦州两军合力,正好与童贯相持,等到朱勔死讯传来,局势必有更改,说不定还真能反败为胜。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深深惋惜,更是隐隐在心底生出个念头——“武孟德”这般苦心造诣,尚且难成,怕是……圣公并无天数在身吧……
殊不知老曹本意,竟与他们所想迥异:若是当时彼此相持,童贯这等人多半畏难不前,以至于拖延日月,而一旦金陵告急,童贯毕竟是知兵之人,又岂会轻易撤退?定是要急急打了帮源,才肯北顾。
然而事情本来真相,其实一向不重要,人心所想,人心所向,才是真正要紧处。
老曹一番言语,解决了此行手尾,日后对上方七佛,方金芝,甚至醒来的方腊,也不过是这般话术。
邓元觉听他说到此刻,酒已喝了几壶,见终于说完,兴高采烈站起身,大叫道:“‘神行太保’,佛爷瞧你也吃得饱了,快快同大伙儿说一说,那个‘活典韦’,究竟如何杀的朱勔狗贼!”
此话一说,不止明教群豪,梁山一众好汉也都打起精神,目光烁烁望向戴宗。
戴宗也吃得饱了,把嘴一擦,起身走到中间来,说出此行经历——
这正是:手尾因由至此结,老曹雄论折英杰。萧萧风起武松烈,灿灿刀光朱勔绝!
江南六王聚金陵
戴宗此刻站起,将要开口,方才晓得老曹何故要拦上一道,先自长篇大论解说一回——
老曹本来用心,颇对明教不利,若不定下基调,戴宗一旦说错了话,纵使不至于鸡飞蛋打,也难免多生波折。
此刻老曹已然铺陈完毕,他再开口,说话便有方略,当下琅琅说道:“此前方杰方元帅重伤,武大哥令唐斌兄弟骑了他宝马,飞奔回山,搬请安神医来救人,两千里河山,三日即越,及到山下时,人马俱累得垮了,幸好我梁山在水泊边上设了个酒店,由‘旱地忽律’朱贵掌管,这才及时发现了他。”
唐斌飞奔两千里报信求医一事,邓元觉等尽皆知晓,王寅、高玉这些却是首次听闻,都不由感慨异常,齐声道:“好汉子!真个义薄云天!”
戴宗又道:“在下会使神行法,可带一个同伴,日行四百路程,当下保着安神医下山,一路赶到清溪……”
说到此处,厉天闰起得身来,恭恭敬敬道:“戴兄千里神行,送得神医到来,却不止救了方杰,若非神医,厉某亦是必死,神医厉某已然谢过,却不曾谢过兄台——”
说罢便要下拜,戴宗身形一闪,上前扶住,诚恳道:“厉帅,莫要折杀小弟,兄弟之间何谈谢字?万事尽在酒中。再说,以后沙场征战,说不定何时便要你来救小弟,难道到时候小弟再跪还你么?”
石宝、邓元觉亦叫道:“老厉,不说大恩不言谢,单说梁山好汉,岂不也是自家兄弟?莫要见外了。”
厉天闰想了一想,露出笑意道:“那便如此!他日戴兄若有危险,千山万水,千难万险,都看我姓厉的行事!”
戴宗连连摆手:“啊哟,我只愿千山万水平平安安,千难万险与我无关,厉兄好意,小弟心照,至于危险,还是算了。”
他故意做出害怕吃惊、谨慎过头的模样,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