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如今的书院山长,是已致仕还乡的吏部侍郎,还有各位先生,都是苦寒坚毅之人,断没有汴京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
她点点明熙的头:“你呀,好好念书就是了。”
见祖母这么说,明熙心中也敬佩了些,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日,她也不再出门,整日待在院中看书试药。
面上对慕箴生气,如今还是惦念着他的身子,想给他多调理调理身子。
上次见面太匆忙,也没来得及问托殷寻送的几次药效果如何。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他这段时日这么忙,有好好喝药吗?
叶明熙心中苦闷,这天被闻冬喊起的时候还迷糊着。
“姑娘快起了,今日要去跟着先生念书的。”
品秋伺候不好,只能帮她整理小书箱,闻冬飞速给她梳妆,忙中有序,将她的头发尽数挽起,额间只留有些许碎发点缀,脑后发饰简约,只一根细簪固定,再用发带绑住,长长的红发带从脑后顺着落到腰间。
穿了一身淡湖色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又乖巧。
见她昏昏欲睡,闻冬:“快醒醒姑娘,已经迟了。”
被赶上轿子的时候,品秋揭开食盒,飘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是她爱吃的鲜虾小馄饨。
叶明熙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馄饨,才总算清醒了过来。
青鹿书院离叶府有些远,等到的时候天色已大亮。
这是肯定迟到了。
叶明熙有些无措,匆匆下轿。
许是书院正在放假的缘故,正院满地的落叶,门口也大敞着,没有小厮仆从。
直到走进正对门的正厅,叶明熙才瞧见人影,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长衫,正捧着一卷书看。
见有人来,他抬眼,望见叶明熙时,神色有些恍惚。
叶明熙:“朱聆朱先生吗?”
朱聆起身,冲她点头:“叶二姑娘,随我来吧。”
听祖母说,本来是打算等暑热过去,书院开学再让她来的,但是这位朱先生听闻过后担心她跟不上这边的进度,提前自请结束假期赶到渔阳为她授课。
这位先生如此看重自己,今日迟到也并未对她苛责,叶明熙心中对他好感了不少,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像是平时休息的地方,庇荫凉爽,明熙坐在一张长桌上,听见朱聆问她:“可有带先前的功课来?”
闻冬二人没进屋,如今自己背着小书箱,闻言翻找道:“之前在应天书院的考卷,学生都带来了。”
朱聆接过,应了一声,又递给她一张极长的考卷:“你今日将这张卷子答完,我看看你的水平。”
那考卷长的吓死人,叶明熙随便瞄了眼,里面策论算术礼仪什么题都有,她有些头皮发麻:“是……”
她长呼一口气,端坐在桌前,开始认真答题。
朱聆也在看她以前的功课,一时之间,静谧无声。
写了没多久,明熙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先生。”
她一顿,提着笔回过头去,慕箴站在门口,身形如松如竹,头戴一顶玉冠,衣着华美,他行礼:“学生来迟了。”
干脆利落,恪守礼节,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也是十分赏心悦目。
“不算迟。”
朱聆招手唤他进来,从带来的书卷中抽出长卷:“你前段日子总是告病不来,小考也耽误了,正好我今日赶回来,你便一起跟着补补吧。”
慕箴面色不改,只和声答应:“是。”
叶明熙有些傻愣愣的,屋内只有一张长桌,她眼睁睁望着慕箴接过卷子,在她对面坐下,暗自对自己轻巧地眨了眨眼。
没等多久,朱聆出门去书房取书。
叶明熙憋了半天,终于等到二人独处,还未等她说话,对面的人早有预感般抬头。
“快答。”他声音轻和,“这卷题多且难,你今日不一定答的完。”
她心里有些闷堵,她将笔一扔,干脆不写了:“我前几日跑了满城找你,全渔阳都知道叶府二小姐巴巴追人,肯定都在背地里笑话我。”
她有些委屈,无理取闹地嚷嚷:“现在又突然跑出来,神出鬼没的,每次都等你来找我。”
叶明熙觉得好不公平,难受极了,如今只有他们二人,自发地耍起了小性子。
慕箴没忍住,笑出了声:“渔阳的百姓才没那么闲呢,况且今日不是来了?”
叶明熙没好气道:“那是朱先生体恤你,才叫你一同来的,若是他忘了呢?你岂不是还要躲着我?”
慕箴见她说气话,双眉下弯,有些无奈:“实在是有要事脱不开身,既然说了今后会与你在一起,我便不会再轻易离开。”
叶明熙听他这么说,才开心起来:“真的吗?那这段时间,你也会如同朱先生说的那样,一直陪着我吗?”
听祖母说,青鹿书院要等到中秋节后才开始上课,如今距离中秋还有一段不短的时日,若朱聆真的单独为他二人授课,那岂不是这段时间,他们都能日日相见,朝夕相处了。
慕箴望向她,笑得温柔,望着明熙明媚的面容,眼中缱绻长久不散。
夏日的风从窗外而来,带起他脸侧长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汤药起了作用,他的面色已经不似原先苍白,长眉如画中远黛,鼻梁高耸,双眸明亮温和。
眼下这般凑的近了,叶明熙才发觉他唇下还有一粒红痣,显得模样比她还要精致。
“真的。”
他肯定了明熙的猜测,伴着夏风,伴着暑热,伴着二人距离相近所带出的隐隐旖旎,含笑开口,带着隐晦的郑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面若好女,瞠然自失。
明熙知道这两个词都不贴切,但美色误人,她满脑子全是这两句。
慕箴的五官样貌是温柔的精致,舒缓的眉眼中好似有山水流淌,望着你的目光,清澈明亮。
叶明熙怔怔望了许久,收回视线,瞧见自己手中的笔落下一团浓墨。
“啪嗒、”
与她心跳同频落下,成为一块刺目的黑渍,污了刚刚才写下的答案。
砚台
朱聆出的长卷涵盖了所有, 因上辈子总是闷在家看书的缘故,对她而言还是信手拈来的,但她也顾忌着, 思忖着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的水平,挑挑拣拣答了些。
唯一有些难度的便是策论,她虽看书多,但对于做文章而言还是有些苦手,她皱着眉望着最后策论的题目,凝思了许久也未曾下笔。
不自觉就开始有些分神, 二人坐的极近, 她稍一抬便能瞧见一只宽大苍白的手架着上好的紫狼毫笔, 行云流水地书写着,不带停顿。
或许篆刻真的能让人平心静气, 慕箴丝毫不受外界干扰一般, 一口气便将考卷答得七七八八, 他的手因刻玉的缘故, 生了不少的茧,指节也宽大, 明熙直勾勾地望着愣神,心下想着。
这样大的手, 估计自己的手指只能够到他第一个指节, 两手相触比对时, 若是他弯弯手指, 一定能将自己的手整个包起来。
这样散漫地发着呆。
“叶明熙。”
朱聆的声音有些严厉的凉意,她一惊, 抬头看去。
先生狠狠皱眉,语带苛责:“好好答题, 别总盯着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