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卫进面红耳赤,他自幼读书聪慧过人, 又耐得住性子,卫申虽严厉,他却很少挨训斥, “父亲, 我并非想轻放严思, 刚才也想过报府衙……”
“住口, ”卫申啪的一下拍在面前的矮几上,“报府衙真是迂腐,幼稚,可笑。士族之间的私仇,摆不上台面,你想到的居然是报府衙,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说出去别人还当是我们理亏,蓄意诬陷他人,你读那么多书,连这么一桩小事都处置不好,真不如一把火把那些书全烧了。也别想着定品为官,省得日后被人耍弄,丢了卫家列祖列宗的脸。”
卫进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双眼泛红,双手撑在地上,用力得骨节泛白。
卫姌从未见大哥如此狼狈难堪过,不忍心地移开眼。余光注意到坐在另一边的卫钊面无表情,神色略有些沉凝。
乐氏咳嗽一声,婉转劝道:“孩子不懂,你慢慢教,别气坏身体。”
卫申深深吐了两口气,声音略低了些,对卫进道:“你要将仁义并不错,但要看对谁讲。对牛尚且不可弹琴,对歹人谈什么仁义君子。你是卫家长子,有担负家族之责,若无手段护持,你的仁善便是软弱,谁都可以欺上门来。怎么你是打算只顾自己风光霁月,把那些那些那不得人的阴私全交给弟弟们来处理”
这一番话仿佛两个耳光打在卫进脸上,他懂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乐氏看着长子这般模样,泪水已含在眼眶,她微微侧过脸,以袖蘸泪。
卫申刚才气咻咻骂了一阵,心头那股怒气消了大半,喘息两下,又平缓许多,道:“玉度刚才说说的法子,我看就是极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让小人在暗中窥伺,时间久了难免要着他的道。你刚才说这个手段与那姓严的一样,实在荒谬,难道我们也买通他家婢女,让人盗文他若不存歹毒心思,这事就此了解,若他蓄意害你,那雅集上出丑败名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全是他咎由自取,恶行得报。”
卫进已被训得晕头转向,只能点头。
见卫申训完人又拍板决定,乐氏伸手抚他的背,又叫外面送茶进来。
卫姌要将卫进搀扶起来,但她力小,一下没扶起来,卫进出神想着什么,卫钊见状上前两手用力一拉,把卫进硬是拉扯起来。
卫进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拍了拍卫钊和卫姌的手,眼里是感谢。
卫申沉着脸道:“你母亲如何安排你全在旁看着,不是让你去学些阴私手段,而是叫你体察人心。”
这话显然还是对着卫进说的,他额上全是细汗,点头道:“是。”
卫申叹了一声,摆手让三兄弟离开。
卫进到了外面,脸色还是很难看。
卫姌扶着他道:“大哥,别怪伯父,他虽说的严厉,却全是为了你。”
卫进苦笑道:“我岂是那么心胸狭隘之人,连父亲的训斥都承受不住,我只是……只是有些惭愧。”
卫钊拍了拍他的肩,也没说什么安慰之词,只是道:“大哥先回去梳洗换身衣衫。”
卫进脚下有些打飘地走了。
卫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三两步要追上去,“大哥我送你。”
却被卫钊大手一把抓住,“怎么那么不懂事,现在该让大哥冷静自处。”
卫姌瞪他一眼,用劲拍开他的手,“我也该回去了。”
卫钊却道:“急什么,等会儿只怕还有事未了,既是你出的主意,留下看看是怎么处理的。”
卫姌冷声道:“你别碰我,不然我就叫伯父伯母了。”
卫钊却挑着笑,斜眼睨她,“叫啊。你当我要如何,瞧这小脸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挨了一顿训。”他拉着卫姌去了另一边的小厅,又叫婢女赶紧送热茶点心来。
卫姌见着周围服侍的人多,心渐渐落回实处。刚才乐氏问时她出了那个将计就计的法子,心下一直忐忑,卫家家风清正,如她这样的法子,实则已有些阴私,不应该当着长辈的面袒露。但是大哥前世的遭遇让她心中愤怒难平,想着要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乐氏赞同,卫姌已觉得万幸,没想到卫申也并未责怪,她整个人都感觉轻松许多。
卫钊一直看着她,忽然笑道:“胆子这么小,当才那主意是怎么出的”
卫姌坐地离他远远的,低头喝了两口热茶,道:“我那也是没办法,难道别人刀都指脸上了,还忍下去”
卫钊挑着眉,听她说“刀都指脸上了”,抿了抿唇道:“倒是有几分胆气,和我说说,今天这事是怎么闹出来的”
刚才他和卫申回来,发现仆妇守在院子外头觉得奇怪,到堂屋门前听见大半,但前面怎么回事却是不知道。
卫姌虽然有些怵他,但见他好好说话,这又是乐氏的院子,便愿意好好和他说话,告之前因后果。
卫钊歪斜着身子,一面听一面不动声色地瞄她。
近几日家中应酬忙,她又有意躲避,他已经几日都没见到人,如眼下这般坐在一处饮茶说话更是没机会。他知道,若这里不是乐氏的院子,只怕面前的人儿早就要跑了。
作者有话说:
一零九章过去
堂屋内, 乐氏亲手为卫申奉上茶水,道:“伯正聪明上进,是个有担当的, 你刚才话说重了。”
卫申叹道:“他就是从前训的太少, 才养成个守死理的君子。”
乐氏知道长子端方严肃的性子极难改,想着想着又道:“你不是常说, 伯正像你,今儿个怎么不提了”
卫申道:“我岂有他这般不懂变通。过去也就算了,日后家中还需他支撑,没些手段, 日后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他的子嗣兄弟怎么办”
乐氏身子一颤,“这么说,敬道的事……”
卫申颔首,长叹道:“我们已经和南阳来人见过了,如今乐家咬定当年三妹已是桓家妾室。”
乐氏勃然大怒,“无耻, 这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为了讨好桓家,南阳乐氏的脸面全不要了。”
她气愤至极,可说完心头又泛起悲伤, 泪水簌簌往下掉,“我养大的儿子,他们非要硬抢了去, 和剜我的心有什么差别。可恨南阳来的这些人, 说要迁三妹的坟, 我还当是念着骨血亲情, 哪知竟是憋着这样的坏心思。”
卫申也是愁苦神伤,眉头褶皱,却不得不先安慰乐氏。
乐氏狠狠哭了一场,小半个时辰才缓过来,问卫申道:“没有其他法子了”
若仔细瞧,卫申双眼也有些微红,思索良久,他摇了摇头,和乐氏分析原委。
桓家既然已经和乐氏已经通了气,如今一口咬定当初卫钊的亲娘是桓温妾室,来江夏时难产而死,孩子在卫家养大,有当年的文书,还有乐氏上下众口一词。以桓家如今的权势,要将这件事做实也再容易不过。卫钊身份大白于天下只是早晚的问题。
乐氏真如心上被挖了一块似的疼,哭着道:“当初三妹生下孩子不久病故,我写了多少信去南阳,一个个都装聋作哑,我见孩儿可怜抱回家养,如今长大出息了,这些黑了心的就来打主意,若我父亲还在,乐氏哪能败坏如此。”
南阳乐氏并非士族,但也曾是官宦高门,只是如今子孙不争气,眼见着败落了。
乐氏心里清楚,就现在南阳当家的那些人,根本经不住桓氏威胁和利诱。说不定如今还有族人正高兴着,毕竟卫钊是桓家的郎君,他们便与桓家也牵上亲眷关系。
卫申拍了拍乐氏握着帕子的手,“如今已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