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沂婴在桓熙新安争吵时便呆住了,她一路都被桓启的侍卫看押着,还不知刺史府里发生了什么,可听到这里,已知大事不好。
桓熙大口喘着气,恼怒愤恨如困兽般,无处发泄,又觉得被桓启看个正着颜面尽失,这时眼角余光瞥到沂婴,仍是妖娆柔弱的模样,他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贱妇误我。”
桓启却根本不去看他丑态,拔腿离开。
新安公主这一闹,不到片刻功夫已经传遍了桓府内外。这日傍晚,桓启听仆从说新安公主找到桓温面前,哭诉一场,闹着一定要和离。桓温见她去意已决,且桓熙如今失了世子之位,日后也再无前程,公主求去也拦不住。桓温最后只能答应,但有一桩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两人的孩子必须留在桓家。
新安公主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也没能让桓温心软,她知道不能带着儿子一起离开,咬了咬牙,依旧坚持和离。
桓启听闻此事时也有些意外,新安公主竟狠心将孩子撇下也要回建康去。他扔开笔,将公文搁在一旁,站起身。心中毫无缘由一股烦躁,让他根本无心处理公事。桓启走出书房,朝外而去。随意走了走,却不知不觉就来到院子外面。
卫姌正在院里散步,蒋蛰将新安公主大闹和离的事说给她听。
桓启心里咯噔一下,站在院外,隔着镂空的窗,听卫姌道:“到底是宗室女子,忍一时之痛也胜过余生蹉跎,这份决断令人佩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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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章想通
蒋蛰挠了下后脑勺, 忽然若有所觉,目光一扫,看见石雕的窗格外露出桓启小半张脸, 随后对他招了两下手。蒋蛰立刻就明白什么, 捂着肚子,脸皱一块道:“也不知吃坏了什么, 小郎君稍候,我去去就回。”
卫姌见他满脸难受,让他快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蒋蛰跑回来, 卫姌刚才已走了圈正要回屋,蒋蛰却道:“婢子在里头收拾,小郎君等散散再回去。”说着又指着墙角两株菊花提议赏看。
卫姌走到一株雪白丝瓣的菊花旁。蒋蛰忽然问道:“方才小郎君说敬佩新安公主。她和离呈一时痛快,便是半点不顾念夫妻之情,但小郎到底是她血脉,撇下不理,是不是太过狠心了些。”
卫姌将视线从菊花上移开, 看了蒋蛰一眼道:“刚才你不是说新安公主求了半日, 哭的人都直不起来,如何成了她撇下的分明是迫于形势才母子分开。”
蒋蛰“哎”的低呼一声,眼珠转了转, 又道:“这夫妻本是连理枝,福祸本该同享,世子……熙郎君以往是风流了些, 可那些女子只是姬妾婢子, 如何能与正室相比。公主不高兴, 将人远远打发了就是, 如今却借此为由强求和离,半点机会都不给,还不是看着熙郎君没了前程事业。”
“你怎么好像对此事极为上心”
蒋蛰嘿嘿笑道:“我以前混迹市井,却没见过这样和离的,这才好奇了些。”末了还不忘问,“小郎君看我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卫姌笑了笑,道:“公主想要和离,不趁着这个时候又趁什么时候。以前有南康长公主在,她有心也难说出口,现在是最能成事的时候。你看她,是不能共甘苦,趁人之危;我看着,却是拨云见日,难得之机。说什么夫妻福祸与共,可以往那些日子里,丈夫偎香倚玉,享尽温柔,将妻子放在一旁冷落,当着人前给几分脸面,这就叫相敬”
“这世上的真情,如父母爱子,时时挂心,有什么好的都着紧着,处处为孩儿打算。皆是能看见听见的,这才叫情。如新安公主这样的夫妻,相互不见挂念,见面只有争吵,为旁的女子受气,就算当初有几分温情,也早被冷透心肠。人心都是肉长的,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反之亦然。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
蒋蛰颔首,想到什么,又赶紧摇了一下头道:“那……那要是换了小郎君,也会如新安公主那般吗”
卫姌眸光微动,似笑非笑道:“公主尚且要等待时机,别的女子就更难了。若是易地而处,我也要畅意而为,逍遥自在,回了建康,再寻个体贴郎君……”
“哎呦。”蒋蛰突然一声喊。
卫姌诧异看向他。
蒋蛰捂着肚子道:“又有些疼了,小郎君快回去吧,我出去方便则个。”说着他拔腿就跑,一溜烟来到院外,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的桓启,他拉着个脸,面色发黑。蒋蛰走过去,悄声道:“让我问的都问了。”
桓启瞪了一眼过来,冷冷哼声。
蒋蛰心里喊苦,但想着刚才小郎君说的那几句,他有心要找补,硬着头皮道:“小郎君说的也有些道理,以前我在街市见着过的几家,夫妻往日和睦,便是家里败落,也能一起挨苦日子,但若是丈夫风流,耗尽家财,不是婆娘跑了,就是整日恶言恶语,没一天好日子过。”
桓启越听越是不对,面上如笼冰霜,抬起一脚正踹在蒋蛰身上,“就你话多。”
蒋蛰哀嚎一声,知道桓启心情不好,赶紧趁机溜了。
桓启沉吟不语,在墙角走了几步,依他脾气,此时就该冲进去,问个清楚明白。刚才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刺得他难受,又多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含义。他知道刚才那些说的可不仅仅是桓熙。
桓启身边也有姬妾美婢,外面风流的名声不在桓熙之下。可他很清楚,往日这些女人都是消遣,他唯一入了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就是玉度。桓启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为色所迷,难以放手。回忆起第一次见她,他就惊艳,这个弟弟实在太美,他冒着大不韪,都想留她在身边。直到玉度暴露女郎身份,他转而一门心思想娶她。
历来他想要的,便是再多艰险,也非要弄到手不可。
桓启皱着眉,心想他已经得到这个女人,如今婚事都快要成了,他的心却不安定,反而升起了更强烈的欲望,不仅是身体上的渴求,更是心底的焦灼,他希望她不是迫于形势才嫁给他,两人经历多番危险艰难,他时刻想着都是她,希望她也能同样想着他。
她偶尔一个笑,或是情难害羞,都能让他看得入迷,心飘飘然,忘乎所以。便是什么都不说,他也愿意在她身边坐着。
桓启嘴里默念着“夫妻”两个字,揉了一把脸,没有进院子,而是扭头离开。
接连两日,桓府内忙着操办南康长公主的后事,新安公主拿到休书,在灵柩前拜了拜,又关着门与小郎话别,拿上休书就离开桓府,带着侍卫仆从去往建康。
桓启这两日见了不少桓氏族人和荆州官员,耐着性子应酬安抚,又要处理军中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偶有闲暇,他也总会想起卫姌的话。尤其是那句“将心比心”,让他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什么似的。这两日上门来访的人里,也有人知道他此时后院无姬妾陪伴,有意要送绝色女子过来。他心中波澜不兴,反而还多了一丝厌烦。心尖上的那个还让他苦恼,其余的都成了无趣。
到了深夜,桓启才将几州送来的公文看完,离开书房回到院中,见卫姌屋子已熄了灯,他在外面站了片刻,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他长长一叹,把何翰之叫了过来,道:“去,桌上有两封书信,你叫人快马送去豫章。”
何翰之知道他这两日心情不好,但吩咐这句的时候却好像骤然轻松,他应诺下来,亲自去书房取书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