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一丝被注视感陡然在脑后升起。
招凝攥紧了剑,警惕转身,见一具枯骨盘膝坐在上方石台上。
“你来了……”
树洞空间里竟响起老迈的声音,石台上的枯骨缓慢而僵硬的抬起脑袋。
它的语调中带着诡异的期待与满意,但三字之后又忽而调整得平淡。
“……有缘人,老夫等你很久了。”
招凝晃动着,她有些吃力地靠近了两步,看着那枯骨,不可置信的问,“太轲先人?”
“是。”枯骨下颌微动。
招凝微顿,这和她预想有些不一样,为何仙人残魂还在,还能发出声音。
但招凝亦极为守礼,面对半师,既是已疼得站不稳,说不出话,急需调息恢复了,她仍旧跪地叠手行大礼拜仙人。
“小女招凝,在凡俗得仙人游记指点,来此拜谒仙人。”
枯骨眉心的灵光落入骷髅眼洞中,聚成两道森白灵火,他盯着招凝,幽幽沉沉。
“此间是何年了?”
“依照您游记所述日期,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年整了。”
“一千年了。”枯骨呢喃着,“老夫等了一千年,一千年了,终于,终于……”
这语调中多少带着咬牙哀怨的意味,招凝想,枯守千年,也只有道心如一、坚定如磐石的仙人才能坚持吧,这般想着,招凝叩拜得更虔诚了。
她心底甚至泛起丝丝缕缕的愧疚。
“招凝来此地前,见到了先人后辈。他们背离大道,无缘仙途,本该以凡人安稳余生,却搜抓百姓,以男子试药性,以女子做炉鼎,□□残忍,暴虐成性。守灵人一脉亦不管不问,失责看管。招凝不忿,自行代太柯先人惩戒了解家后辈,请先人恕罪,甘愿受先人责罚。”
那股注视感又落在了招凝身上。
招凝伏的更低了,不仅仅以为残魂修为的威亚,还有伤势的恶化,她感觉半边身子已经没知觉了。
但太柯真人却未在意。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并未怪罪招凝,甚至语调中都未透露出半点伤怀和在意,“无妨,惩戒的好!好啊!”
他声音陡而阴冷,“一群没用的废物,一千年了都没有仙缘。”
招凝怔愣,猛而抬头,却不想枯骨的指骨已落在她面前,语调有些嫌弃,“罢了,小女娃,灵根似乎不好,既然能抗过灵窍散,怕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招凝挪动身体,避开枯骨手掌的抚摸,一丝丝不安在她心头聚集。
她含糊地说道,“并非,招凝只是运气好。”
转而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太轲先人在招凝心中是师长是长辈,是一个道心坚定、为道苦寻的仙人,招凝不愿将那丝不安按在太轲先人身上,却又不得不直视内心的恐惧,自遇见太轲先人残魂后便开始聚集的恐惧,甚至于无法抑制的同解家后人作比。
不折手段、枉顾凡人性命,当真是后人在红尘污浊中后天污染的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他解家本性如此?
招凝不敢更不愿去思考。
此刻,她只想逃离。
她撑着最后一丝崇敬,去试探着问道,“仙人肉身坐化,魂灵残存世间,是否还有意愿要完成。”
枯骨眼洞两道森白灵火晃了晃,“自然,你近些,我同你说。”
招凝崩到极致,寒意自心而起,猛地起身要逃。
枯骨张开骨爪,强劲的吸力拉扯着她。
“别跑啊,女娃娃,将肉身献给我吧!”
夺舍!
这一认知瞬间划过脑海。
九州大陆志中的起死回生禁术, 在濒死之际魂魄离体,借助秘法侵入他人识海,杀死对方神魂, 占据对方肉身,从此对方的修为、命运、机缘、因果皆被替代。
太轲隔空扼住招凝的脖颈。
在枯骨发出攻击的这一刻, 招凝便明白, 质问他为何本性如此,为何与游记中的形象相悖, 早已没有意义了。
招凝挣扎着, “我服用了灵窍散, 灵台不稳, 筑基难成, 你夺舍我肉身晋升不了筑基, 根本得不了长生!”
“哈哈哈!”却不想太轲大笑,“小娃娃,你忘了吗?灵窍散是老夫放在九州游记里的!老夫岂会故意坑自己!”
太轲手掌一张, 招凝被突得吸了过去,撞在石台边缘, 一抬头,那白森骨爪虚便按在眉心灵窍穴之上。
她似乎看到了枯骨的得意。
“灵窍散导致无法筑基的同时,还会让你的识海屏障减弱八成,侵入你识海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谁说老夫要修仙道的啊?哈哈哈哈哈!”
仙道才有筑灵台的说法。
招凝瞳孔放大, 苍白灵光在她眉心和太轲骨掌之间聚集。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声轰鸣,视线忽的扭曲, 下一刻,招凝跌落在漫天的灰雾中, 灰雾空间便是招凝的识海,这是意识回归到魂体上。
招凝惊惧四看,周围虽然没有太轲的影子,但是招凝知道,他定是侵入了这片灰雾,她能感觉到透过灰雾那股渗进骨子里的逼视。
拼命的奔跑,想要回到寂灵之府中,可她无法感知到寂灵之府的位置,甚至刚走出两步便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
招凝一刻不都敢停顿,回身向其他方向奔跑着,可是无论哪个方向,都被无形的墙封锁了。
她被隔绝在灰雾中,封锁在一处十尺见方的无形空间里。
一道扭曲的灵火出现在前方,渐渐拉长成一瘦小老人,那老人满脸褶皱,笑得时候五官都看不清晰,但这笑仿佛让招凝看到了那个解家二少爷解原,招凝无法想象,肉身被他占据后,会遭受怎样侮辱对待。
招凝忍无可忍怒喝着,“太轲!滚出我的识海!我不会让你夺舍我的!”
“啧,女娃子,在树洞空间中,还先人、仙人的叫着,不甚是诚意吗?怎的现在,这般不尊重老夫了?啧啧啧,这可不太乖巧了。”
招凝掐诀念咒,皆是无用,魂体状态只能施展魂术,是特殊的神魂神通,其他道法术法都是无用的。
太轲笑眯眯地盯着招凝挣扎,看着招凝无助,笑容愈加深了。
“你逃不出的,这囚魂秘术可是极魔宫的上古魂术,为了施展这夺舍禁术,老夫准备了二十年,等待了近千年。”
一把泛着幽光的白骨长弓在他手中幻化,他慢悠悠地搭箭,箭口对准了招凝的心脏。
“女娃子,是我赐予你长生的机缘,今日,你便该将这机缘还给老夫!”
说着,魂力凝聚的箭矢无声射出,穿破层层灰雾,直逼招凝而来。
招凝拼命地在不过十尺见方的空间中奔逃,可她就像囚笼里的移动活靶子,无论如何闪躲,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箭矢毫无阻拦的贯穿了招凝的神魂。
神魂僵滞在原地,招凝僵硬低头,被箭矢贯穿的胸口,没有伤痕,没有鲜血,也没有疼痛,仿佛那贯穿身体的箭矢不过是想象,可下一刻那股崩散的感觉从心口逐步向全身蔓延,好似一个瓷人从某个点开始向四周皲裂。
她右肩的魂火熄灭了。
人皆有三魂,天魂在头顶,地魂在左肩,人魂在右肩。
天魂主灵,是人之本源,独一无二于世间,哪怕轮回转世,天魂不灭,则本源还在,无论性格颠覆、行为翻转,都是此一人。
地魂主识,是人之思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