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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完)

 

曾许诺将襄洲予我作封地,珩感念兄长手足情深,又惜身后无人照料,恳请圣上将襄洲划为先太子属地,令其享百年香火供奉。”

此话一出,温太傅身形一颤,头埋得进胸前,耳朵却直直竖起。

“准了。”

饶是心里有准备,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他从宫侍手中接过纸笔,借势与正噙笑看过来的少年对视一眼,一时间百感交集,既怅惘又心有余悸,高举着双手躬身离去。

萧珩目送他退出外殿,扭头发现厉帝正一瞬不瞬地审视自己,于是侧头勾勾嘴角,反问道,“父皇不喜?”

厉帝的眼睛在那一抹尖尖的下颌绕了几圈,不知想起什么,侧过身往被子里一缩,嘟嘟囔囔是要睡了。

萧珩替他掖紧被角,刚要起身,被一声疲惫且清晰的叹气留住脚步,

“本该是你要去的地方,如今允替了你也好。你年纪小,走那么远的路,朕忍不下心。”

父子两个背对背,说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话,就算看不见脸,也知对方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时隔近五个月,萧珩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他明白厉帝的言下之意。活人和死人,过去和现在,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走到殿外看见一直在门边徘徊的身影,他主动上去打了招呼,

“温大人还有事要禀?父皇歇下了,不如明日再来?”

老人这回没有僭越,后退一步从袖中掏出封信,恳请萧珩替他转交给先太子妃。得了应许后也未借机攀谈,毫不留恋地转身告退。大伴望着他那一走三抖的背影啧啧咂舌,直叹老大人年纪一把,朝事家事一个不落。

萧允卷起薄薄的信封敲了敲他的头,似笑非笑道,“你是真傻,还是骰子掷多了,把脑子也丢了出去?”

大伴故作委屈,“殿下冤枉人,奴才早就金盆洗手,与那玩物丧志的东西一刀两断啦。”

两人边走边说,也不知怎的,宫里的花儿啊树啊还是那些,抬头看,天也是四四方方的一块,可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焕然一新。

萧珩越走越慢,到最后干脆脚底生根,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殿下?”

他吁出一口浊气,眨了眨眼感慨道,“好一场艳阳天。”

说罢斜过头,睨向身侧的小太监,“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那人虚心求教,“温大人,温老大人。”

萧珩长长“哦”了一声,掰着指头开始传道授业,“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人岁数上去了,就爱惦记点儿别人家的事。你当他有心记挂子孙,他是变着法儿和你主子我示好呢。”

“温家两个孙女,一个嫁了先太子,一个嫁去了鹭洲林家,都是一胎生出来的,出身长相一模一样,你说差距怎么这么大?”

小太监摇头。

“笨,”萧珩又敲了一记,“这叫迂回之策。先太子长我十岁,及冠才定的亲,他是等不及我成人,又变不出第三个适龄的姑娘。林家虽只够二流,有一点却是连这满京头等富贵拍马也赶不上的——那是靖家的姻亲,母后的外家,老东西舔着脸誓要和宫里沾亲带故,靖家被他说动,本来计划这回上京奔丧顺道再送个女儿来,父皇能看上最好,看不上就塞给我,哼,区区把戏能算计得了谁?”

说话间咸阳宫近在眼前,萧珩背着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往日里早有眼尖的宫人喜面相迎,今日风吹过匾上的白幡摆了几摆,迎面而来的除了寂寥还是寂寥。

他大步跨过门槛,目不斜视走进后殿,有搬箱擦桌的宫女见他一身素色不掩矜贵,急急忙忙下跪问安,那模样似是膝盖挨着地才想起来他是谁,精明劲儿也随着阖宫的热闹一扫而空。

他止住下人要通传的举措,把大伴留下,独自一人拐进了内室。

温沅坐在靠窗的桌边一动不动看向外。

这半年来回回见到她都是一副鬓边戴孝,不施粉黛的素净打扮。屋里横七竖八地摊着几个收拾了一半的榆木箱子,他绕着明堂走了两圈,发现人去楼空不外如是。

见有人来,她也只是稍抬了下眼,面前一杯八分满的茶早就凉透了。

萧珩拨了拨栽在花盆里的树枝,问道,“是庭中的那棵紫荆?”

她点点头,依旧一语不发。

他也不觉尴尬,在她对面坐下,卷起袖子倒了杯茶,隔着三尺宽的桌面把信递出。

“温大人托我送来,想必知道你近日要扶棺离京,担心此后没有机会再见。”

温沅充耳不闻,整个人似是被塑在椅子上,除了睫毛时不时翕闪,浑身上下连风都吹不起波澜。

“我倒觉得他多此一举,方才在福宁殿替兄长请封了一块藩地,正是襄洲。你以后若不想守在长陵,也可以去那儿定居。”

萧珩说完,想了想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仰头喝干茶水准备告去。他没指望温沅会搭理自己,所以听到沙哑的女声蓦然响起,起身的动作都散发着意外。

“我那日去长秋宫,没有提过佛塔一字。”

见她说起那件事,萧珩心中并无触动,面不改色靠在椅背上,重新沏满茶杯。

温沅始终没有瞧他一眼,外人看去也不像是在和他说话。她怀抱双臂,隔了许久一张口,却是未语泪先流,两行无色的痕迹被一阵细风吹过,很快干涸在冰冷的脸上。

“为何是我呢?”

她在齿间细细嚼着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从疑问到平静。

“为何是我。”

那句因写进了她姊妹二人的名字从而分割出截然不同的命运的诗在喉口转了两转,还是被他咽进肚子,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他不说,她也不问了,而是久久望向窗外。久到萧珩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清澈蔚蓝的一片天。

“皇嫂在看什么?”

“喜鹊。”

“喜鹊?”

“嗯。”

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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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

元德六年:冬,萧允出生

元德七年:慈济入宫,修筑佛塔

元德九年:慈济离宫,汀洲留下

元德十三年:夏,哀帝去世,厉王入京,萧允在长秋宫里看到靖后被皇叔xx,偷窥又被厉王发现,之后眼睛就半瞎了——预想里是一种下意识的躲避和求生心理。(萧允独白回忆、part2的梦境都对应的是这一段)

昭元二年:春,萧珩出生,萧允眼睛重见光明。(和的萧允part是连贯的,表示了他对萧珩前后态度改变的原因)

昭元十一年:厉帝立储,汀洲离去,同年被烧死在塔里

昭元十二年:温沅入宫

昭元十四年:夏,温夫人催生;同年冬,即开始,步入了“现在进行时”,萧珩给温沅下套,借刀杀人把汀洲已死的消息传给靖后,当晚长秋宫起火,靖后和萧允都死在里面。

昭元十五年:春末,萧珩上位,温沅离宫,剧终。

隐喻:

故园:爱情与回忆

紫荆花和石榴树:前者象征家庭美满兄友弟恭(所以开不了花);后者指温沅不会有孕

两句诗作为全篇基底: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无限鲜飙吹芷若,汀洲,生羡鸳鸯得自由(这也靖后为何选温沅当太子妃的原因)

慈济的话:对事别太执着,放宽心,反正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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