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狂风骤起,一滴水珠落下,而后是连片大雨倾盆而下,天空像是裂开一道口子,往地下倾倒雨水。
湛尘撑起防御,雨滴砸在金光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天空极暗,黄昏如同黑夜,让人看不清前路方向,她们像是海浪中一抹孤零零的船只。
防御将整艘飞舟都包裹在其中,任凭外面风吹雨打、电闪雷鸣,都不涉及到这小小一方天地的宁静。
花燃掌控飞舟,飞舟一路平稳行驶,和一臂之隔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麦青看着这个防护罩,越看越不对劲,目光转到湛尘脸上,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佛子你没死?!”
净光寺佛子湛尘身死的消息在梦蓬莱引起极大影响,一个天之骄子的陨落总是会令人感到唏嘘,而他现在看见了什么?
与克己复礼紧密关联的佛子传出假死消息,而现在更是在这搜小飞舟上撑起防护遮挡雨水,这简直有点难以想象。
因为他的死亡消息,外面乱成什么样了?各大宗门虎视眈眈想夺走净光寺正道第一的位置,结果他就在这里悠哉悠哉?
想到近日来发生的事情,麦青看向花燃,由衷感叹:“花菩萨,你真牛啊!”
佛子说拐就拐,还是骗身骗心的那种。
花燃:?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湛尘身上,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湛尘便撤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来。
他眉间的痣依旧是黑色,不过不再是一个圆点,而是变成一簇火苗的模样。
湛尘未死,最惊喜的莫过于柳白,他飞扑过去要抱住湛尘,被灵力抚开后仍不死心,目光炙热。
“湛尘道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再给我收集一滴血,一滴就好!”
湛尘:……
面对医道上的事情时,柳白向来不达目的不死心,湛尘被他烦得没办法,给了他一滴血,任由柳白盯着他的眼珠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
柳白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眼睛有什么变化?或者在使用聚月珠后导致心情有巨大波动,情绪不稳定?”
湛尘:“并无。”
“这样啊,看来聚月珠只能治疗身体上的伤,并不能使得情绪舒缓。”柳白碎碎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看起病来。
“我看你郁结于心,肝火过旺,情绪略有焦躁,可是有心事不得纾解?还有点压着的意思,反正都死过一遭,早就无所谓破不破戒,没必要压制生理上的需求,这会影响心理,你看你红痣都变了。”
湛尘:……
湛尘:“说够了吗?”
红痣转变与心情没有任何关系,柳白怎么像个庸医似的张口就来,在正经与不正经之间反复。
柳白拍拍湛尘的肩膀,“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之前越是压抑得很,后期的反应就越强烈和难受,你要是不行,我给你开副药调养一下。”
湛尘忍无可忍,金光闪过,柳白掉下飞舟。
“啊——”
鱼冬眼疾手快抛出绳索套住柳白,然后被连带着往下拽,这一幕极为熟悉,麦青扶额,出手把人拉住。
得罪湛尘的结果比得罪花燃还有惨一些,金光将人拦在外面,飞舟载着摇摇晃晃的两人,雨水兜头而下,两人像被打湿的两根青菜在雨中飘荡。
花燃看过去,近段时间她确实感觉到湛尘的情绪越发不稳定,却不知来由,不知道与他身上越来越旺的业火是否有关。
次日清晨,雨势停歇,众人抵达风陵渡,花燃控制飞舟一路急奔,往潮州赶去。
潮州阴云密布,天色暗沉沉地往下压,像一个锅盖要往下盖住这片大地,天空下着细密雨珠,地面漫起积水。
飞舟停在偏僻的位置,几人走下,顺着道路向前走,路边田野的种着大片麦子,这场雨不知道下了多久,麦粒竟然都在麦穗上发芽,没发芽的也已经发霉发黑。
麦青扯下一根麦穗,手指轻碾,雨水从麦穗中渗出,沾湿手掌。
梅淑青:“麦子无收成,百姓要遭殃了。”
众人往前走,途中遇到不少骨瘦如柴的行人,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显得两只眼睛格外突出。
其中老人和小孩数量极少,偶尔有几个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几个孩子衣衫褴褛,肚子囊鼓鼓的,像是装满东西。
柳白走上前去,一个女孩直愣愣看着他,他扬起笑脸,温和道:“把手给我,我把一下脉行不行?”
女孩看上去十岁左右,好奇地打量着柳白,伸出细瘦到只有骨头的手臂,手上沾满泥土,指甲缝里都是黑色。
柳白正要探手过去,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
妇人嘴唇干裂起皮,面色惨白,带着和路上其他人一眼的木然死气,在接触到女孩时才显示出几分活气,她的腹部也是高高鼓起,像是怀胎几月。
她紧紧抱住女孩,警惕地看向柳白,嘶哑的声音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柳白稍稍后退,解释道:“她好像是病了,我是医……大夫,想给她看一看。”
妇人摸摸女孩的额头,感受到手下的热意,又盯着柳白上看下看,注意到他与这里人截然不同的整洁衣着和红润脸庞,脸上的警惕放松不少。
“本来就是要死的,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你看又有什么用?”
嘴上是这样说,妇人却还是放开对女孩的牵制,轻轻将她的手抬起。
柳白指尖搭上女孩的脉搏,皱起眉头。
看面容就能知道对方长期缺食,可这肠腹堵塞又是为什么?
神仙
◎潮州出现疫病◎
柳白伸手轻轻按压女孩的腹部, 感受到手下坚硬的触感,皱眉道:“你吃了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妇人一怔, 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紧紧捏着女孩的手, “观音土, 是观音土。”
柳白:“观音土是什么?”
妇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答话。
花燃解释道:“如名字所见,就是一种土,白色粘土矿物, 在饥荒时常被人拿来充饥, 少食无所谓,吃多了就会死。”
她在风陵渡生活过,自然知道观音土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流浪的那段时间天下太平安康, 物产丰饶,即使她一路行乞也饿不死, 关于观音土的事情也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
而这一幕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的心情难以言说,潮州有苏夏在, 是她的第二个家, 而今这个家千疮百孔。
柳白板起脸, “人怎么能吃土呢?”
花燃嗤笑, “你体会一下饿疯了的感觉, 别说土, 石头都能啃下来。”
柳白神色复杂, 他拿出几颗丹药碾碎, 又混合在一起,分出一小撮放在纸上递到女孩面前,“吃下去。”
丹药特有的香味引得女孩目不转睛,几乎是柳白刚说完话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舔舐着不到柳白半个巴掌大的纸片。
丹药分量极少,只有一口的量,可能是带着甜味,女孩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很快她的笑容便消失,弯腰张口将胃里的东西吐出,吐的过程很困难,胃里的观音土已经结块,柳白轻柔按着她的腹部,引导她吐出来。
妇人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这一幕,“吐出来有什么用,还是要吃回去的,不想饿死就得吃。”
柳白怒道:“要是不吐出来,她活不过今天,外面那些长苗的麦子不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