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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山村,学堂还在几里地开外,为了不迟到,每天早早起床走着去学校,学的科目只有语文和数学。
韵月琴隻去过一年的学堂,为了让弟弟妹妹有书读,她很早就辍学了。家里的长辈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做饭,收拾家。
而这样的环境下,韵月琴从小的教育便是老一辈口中所说的到了年纪就嫁人。结婚生子,是女生该做的事。
她哪里会知道,女生和女生可以在一起?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女生不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可以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
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在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嫁了人时,她的心里毫无波动,隻想每天和徐蓝椋见面。
而徐蓝椋家里只有她一个,她每天都会去上学,每次都是晚上放学去找韵月琴,将白天学到的内容教给韵月琴。
两人见面的地方,就是距离村子不远的小山坡。
伴着夕阳,晚风,和风一吹就抖动的小黄花,她们背着课本里的古诗、从课本的文中探寻他人的故事。就连数学这样一丝不苟的科目,在两人一来一往中,都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浪漫。
那是韵月琴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怀念的时光。
她怀念的,是时光里的人。
韵月琴以为她对徐蓝椋亲近,只是因为徐蓝椋乖巧,和她玩的时间长。
可某天,她躺在小山坡,等着徐蓝椋到来跟她讲那天学了什么时,在听到山坡下徐蓝椋一声一声的呼唤,她闭眼假寐打算吓徐蓝椋。
上了山的徐蓝椋应该是看到她睡着了,呼喊声停下。随后韵月琴听到了脚步声的靠近,听见了徐蓝椋试探性地喊了声小月姐。韵月琴当时没有回应,她想再过几秒睁眼吓徐蓝椋。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不是她睁眼吓徐蓝椋一跳,等来的……是脸颊上多出来的柔软。
那抹柔软韵月琴现在还记得,它比山尖的夕阳柔;比小黄花柔;比潺潺的流水柔。
而意识到那抹柔软是徐蓝椋的唇时,韵月琴的心先是停了一秒,随即加快跳动。
她想那天如果不是山坡上的风有些大,她的心跳声就暴露了她在装睡。
好在风替她守住了秘密。
也隻让她一个人知道,原来…她喜欢和徐蓝椋呆在一起,不仅仅是她想的那些,还有其它杂乱的情愫。
亲完过了一会儿,她被徐蓝椋推“醒”。
她们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回去后韵月琴想了很久,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对徐蓝椋的感情,她的妈妈就给她定了亲。
知道消息后,韵月琴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是,徐蓝椋怎么办?
可无论她怎么拒绝,她妈都不听的,甚至还说让她少和徐蓝椋待在一起的话,说徐蓝椋是独子,生活潇洒,但她是长女,以后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早早嫁人,才能帮扶家里的人。
她想找徐蓝椋倾诉这些事,可那几天,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找不到徐蓝椋。
之后她被关在家里,等待吕峰上门结亲。
而最后见到徐蓝椋的那天,尽管她的心里再多不愿,在母亲一遍遍哭诉有多不容易后,她妥协了。
所以,她只能对徐蓝椋说对不起。
而在对不起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在徐蓝椋将镯子扔进她怀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徐蓝椋,也终于懂得自己对徐蓝椋的感情是什么。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们就此错过。
故事就到了这里,韵春听着眼眶红了起来。
小山坡,镯子,还有以前经常会从艳平姨那听来的唤做‘小蓝’的人……
这些种种,都是她不曾了解的韵月琴的过往。
听着美好如云,实则灰暗如泥泞。
她看着韵月琴,满眼的心疼,可却无可奈何。
其实她和舅舅姨姨的关系并不亲,而妈和他们也很少来往,因为…他们读了书,去了大城市上大学,毕业后也就在大城市工作。自从姥姥姥爷去世后,他们便很少回老家,这么多年,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就连韵月琴生病,他们也只是来医院看一眼,说还有工作要去忙,留了钱便走了。
而在韵月琴的葬礼上,韵春都没见他们掉多少眼泪。
韵春抱住了韵月琴,轻声说:“妈,我爱你。”
韵月琴拍了拍韵春的胳膊,柔声笑:“妈知道。”
韵春流下了一滴泪,她想韵月琴不是自私,她只是没得选,或者说,她有得选,可…没有人听她的。
她做女儿,应该了解妈妈。
韵春抱紧韵月琴,低声喃喃:“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再说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韵月琴擦掉韵春眼角的泪,望着女儿的面庞,眼底闪过了心疼。这个年纪,本该似花朵儿般绽放,随性自由,可韵春却有着不该有的韧劲和成熟。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韵春的话,可看到韵春抓着的手,小声哭着又喊了一声妈后,韵月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韵春的话她想了很久,她想劝路青雪离开韵春这件事,她是不是做错了。
硬生生地拆散她们,就好像当年她妈妈让她远离徐蓝椋那般。
所以在最后,韵月琴摩挲着韵春的脸,对韵春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