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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到了海边,天上的雪没像司机说的那样转成大雪,而是从鹅毛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雪片,大小如同梨花花瓣。
下了车,韵春仰头望着天空,天灰蒙蒙的,浮着厚重的云层。而飘落的雪花是那么的祥瑞,韵春摘下口罩,哈出了一口气。
她从公路向下走,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海边没有人,沙滩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韵春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脚印。
证明着她来过。
可风吹过,雪落下,那脚印又变得模糊。
无法证明她存在。
走了几步后,韵春又摘下了帽子。白发随风飘起,根根发丝飞扬,衔接着雪花。
从远处看,一个身形苗条的人漫步。她的面前是辽阔大海,海浪汹涌声阵阵,漫天雪花飘落,点缀着其周围空荡荡的空间,肆意飞起的白发,在风中寂静的喧嚣着。
海边的天地有那么一瞬间成为了她的舞台。
但不是。
舞台上的她是充满干劲,活力的,有张扬的魅力,永不言败的决心以及坚持。
而此时的她,嘴角虽然勾着,似乎在笑,可其实眼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光彩,暗沉得和天空厚重的灰云一般。
海岸线随着海浪弯曲绵延,韵春在距离连线两米的地方停下。
她望着海,看着雪花飘进海面被瞬间吞没。
比起湖泊,大海能包容的更多。可它虽大,却远没有湖泊温柔。
她想看湖泊。
可她找不到湖泊,只能来求助大海。
薇薇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韵春那段时间想了想,她当下最想做的,是见到路青雪。
所以……
韵春丢下帽子,解开围巾后将其一同丢在了脚边。
仰头,雪已经有停的趋势了。
她等来了一场雪。
也能等来和路青雪见面。
当韵春缓缓低下头,空中的雪也停了下来。
看着海浪将最后的雪花吞没。
韵春抬脚,走向了大海。
韵春是个旱鸭子。
从小在村子里长大, 村子有田有山,唯独没有河流或者湖。她接触不到水。
因为没接触过,也从未没对其感兴趣过, 加上一直忙着工作、忙着挣钱, 韵春脑中从没有升起过学游泳的念头。
她其实很畏惧水, 畏惧大海。
她在大海前,是那么的弱小。
就像此时, 澎湃狂涛的浪, 漫不经心地扑过来却能直接将她击倒。
韵春瘫坐在了海浪中, 海水浸入了衣服中,融了雪的海水似乎比平时还要冷冽,刺骨的严寒瞬间袭击韵春全身,她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可内心的惧怕非但没有加深, 反而随着这一个浪平静下来。
好像没那么可怕。
只是有些冷。
早已经立春, 马上就是惊蛰,当春雷震醒万物, 春就真正地来了。
而那么冷的冬天她都熬了过来, 海水的冷, 她也可以适应。
她早在寒冽的冬季变成了一个恆温动物, 努力地释然着周围的冷。
韵春从海水中爬起,再次迈着脚步向深海中走。
她曾经对秦星说不会自/杀或者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现在这句话韵春打算撤回。
同时还要撤回的,是韵春曾经说她从来不会赌这件事, 她以前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付之一炬前都习惯做好规划, 就算没有后路,但也不会让自己过于狼狈。
可是此刻这个想法也变了。
浸泡在冰寒的海水中, 对身体造成了伤害。
这当然不是自/杀,只是在赌。
仿佛那天夜里的烟花,这是一个美丽绚烂的赌。
赌注是她的这条命。
赌的是路青雪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不能见到路青雪。
赢了,值得。输了,就输了。
世间好像没什么留恋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都那么的充实美好。
或许也会有一团糟的时候,但去解开那团糟糕,也是生活下去的意义。
韵春不同,她的生活是空的。
一片空白。
自从路青雪和韵月琴接连离开,她的生活看着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但其实没有。
她对金钱没了渴望。
也暂时忘了自己的初心。
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想要的太虚幻,太飘渺。她就不该说路青雪像空气,到头来想要抓都抓不住。
空白的感觉就好像是身处在一间刚装修好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的白和空气中的甲醛。
她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却也不想踏出这间房子一步。
任由甲醛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而她毫无感觉,隻当是寻常。
她给自己关了禁闭,任由空白的墙面折磨精神,她却只是坐在地上,仰头望向窗外。
看窗外云卷云舒,听窗外风吹过时的低吟。
感受着玻璃窗外自然的生命力,然后,等一场雪。
现在春天的雪那么难等都让她等来了,那路青雪,是不是…是不是也能等来?
韵春原本还踩在地面走,可是当海水没过腰际时,脚下突然一空,犹如划过天空的星,一闪坠落,泯于宇宙中。
韵春坠入了海中。
海岸并不是平铺的,反而如断崖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