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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渐沉,甲板上的喧闹声随之沉寂,江水拍打着船桨格外清脆。
屋内两人沉默良久,叶犯花瞥了一眼床榻边临时搁置的矮桌,伸手拿过被李长安喝了半壶的酒,仰头便灌。
李长安环手抱胸倚在窗边,冷眼看着。
烈酒烧喉,没了浑厚气机依仗,叶犯花脸颊不一会儿便浮现出两朵红晕,她低着头指尖在粗糙酒壶上慢慢摩挲,道:“风澜阁遭灭门时,有一弟子拚死逃了出来,当时我去晚了一步,死人找到了,那本《微澜诀》不知所踪。”她抬头看向李长安,“是不是在你王府里?”
李长安微微勾起嘴角,“原来你是想要这个?不过以你眼下的境界,仅靠一本心法秘籍更进一步不难,若想臻境圆满再观昆仑可远远不够。你不如韩高之,他那个笨法子,你学不来。你也不如应天良,他敢跟老天叫板,你敢吗?”
许是酒劲上来,叶犯花笑的格外狂妄,“你怎知我不敢?”
李长安毫不留情道:“你要是敢,这么多年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循序渐进,到如今也才初入归真?与你同样拿人做鼎炉的秦学鸿不过十几年便离顶峰隻差一步之遥,即便他是男子先天比身为女子的你有那么些许优势,也不该差距如此之大。”
叶犯花眨了眨眼睛,“那我现在敢了,不行吗?”
李长安盯着她看了半晌,嗤笑一声:“行,怎么不行,一本秘籍换你就此从良,怎么说也是大功德一件,既如此,我好人做到底,再另送你一本《清萍诀》。你应当知晓,这两部秘籍根出同源,相辅相成更能助你登顶。”
叶犯花眼眸亮了一瞬,“当真?”
李长安点点头:“我也不让你做为难的事,隻要替我把慕容冬青废了就行。”
“废了?”叶犯花疑惑道:“那个天下第十的青衣魔头?”
李长安悠悠道:“没错,不能杀她,隻能废她,敢是不敢?”
叶犯花神情似有些同情道:“她哪儿招惹你了,要这般折磨人姑娘?”
李长安上前一步,俯身夺过她手里的酒壶,顺带瞪了她一眼道:“少打听闲话,隻管做好你分内的事。”
喝了一口酒,李长安似记起什么,又问道:“说起来,她好似跟你的路数差不多,有没有什么法子……”
不知为何心情一下就愉悦了,叶犯花搭起腿,一手搁在膝上,撑着下巴,笑容挪榆道:“原来不是想折磨人姑娘,怎么,怕她遭天谴?我听说了,那小丫头可是跟你当年一样杀人如麻,我修行的路数顶多算旁门左道,她可是天理难容的邪魔妖道呢。若想补救,这世上兴许隻有那婆罗门的女医圣有法子吧?不过说到天谴,或许桃花岛那位更有手段,不如公子一块儿问问?”
一个封不悔,一个柳知还,哪壶都提不得,李长安面色阴沉,后悔方才下手还是轻了。
屋内杀机浓郁,叶犯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今风水轮流转,在莲花宫时李长安任由她摆布,但眼下她才是砧板上的那块肉。收敛起笑容,叶犯花端坐姿势,头一回正色道:“尚有一事,奴家想着还是与王爷知会一声,方家那位麒麟才子因在战场上不慎落马摔断了脊骨,如今双腿皆废,此事虽因老王爷而起,但姜家女帝与老王爷暗地里的那场交易姜东吴想不透,方荀可猜的八/九不离十,日后这位小王爷是否起异心,或是记恨上王爷你,奴家不知,还望王爷多多留心。”
李长安思附一阵,笑道:“你这般好心,该不会是想做墙头草,两边下注吧?”
叶犯花轻挑眉眼,微笑道:“就当是又如何,反正奴家的小命王爷想拿走便拿走,还容不得奴家这点小心思?”
李长安冷笑一声:“该说的都说完了?趁早滚蛋。”
叶犯花缓缓站起身,欠了欠身,转过身时面上已无半分笑意,她两步走到门前,却始终没有伸手推门。
李长安慢慢饮了一口酒,耐心等着,想看她还要耍什么花样。
女子站立良久,肩头微微颤抖,不知是笑是哭,隻听她嗓音轻柔道:“李长安,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初来莲花宫,我还隻是一个不成器的小弟子,莲花宫里那么多姐妹天资都比我高,生的都比我好看,但偏偏你隻称讚我一人有秋水明月之姿,后来我知道你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骗就骗了这么多年,到如今骗的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以为我当真不敢违逆天道?若不是为了这副容貌,我有何不敢?自打你封崖,我便想无论多少年,若有幸与你再相逢,你仍是你,我也仍是我。唯有红颜不老,才敢与君相见。”
她轻声叹息,听不出悲喜,“以前有个书生,因为一句话,我放了他出山,他说喜欢一个人都是先看皮囊,但是喜欢的久了,就算有一日那人变了模样,也不会因此生厌,隻因那人最美的模样已刻在心尖上,哪怕人老珠黄,你看她仍是人间绝色。”
始终背对李长安的女子缓缓转过身,嫣然一笑:“若有一日,我也变了模样,可还配的上你当年所说的秋水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