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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杨举林再没多的心思去想之后的事态会如何,又朝灰衣老僧一抱拳,飞身赶往庄内所下榻的别院。杨继林还半死不活的躺在书房,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偷偷补上一刀,那晴雪阁将来可就真是后继无人了。
灰衣老僧坐如老松,抬头朝瀑布顶上望了一眼,而后缓缓落下眼帘,就坐在盘龙擂台上入了定。
瀑布源头的岸边,从庄内飞奔赶至的一对年轻男女在半空接住急速下坠的白衣老者,二人将老者平放在一块大石上,老者嘴唇蠕动似是要说什么,女子赶忙俯身低头侧耳聆听。
身形落在岸对面的李长安面色略显苍白,她朝三人望了一眼,便拣了个稍远的地方面朝另一个方向,盘膝坐下。白衣老者是太白剑录堂多年不曾出世的百里剑,那这对年轻男女的身份便昭然若揭,定是老者的两个弟子,刘太贞与左公明。
马踏江湖时,因蒙武陵王府的庇护,扬州境内半数宗门皆有幸逃过此劫,李长安也就没法堂而皇之的“打家劫舍”。但她曾听闻过,太白剑录堂这一脉有些特殊,剑术剑道乃子承师命,唯有师父死后弟子才能传得真正精髓,故而从不外传,除非不得已而为之,碰上了两代人青黄不接又恰好有个天资卓绝极为适合此剑道的人出现,就比如左公明这样的外姓子弟。或许白衣老者也料不到,几年之后,宗门内会有一个刘太贞横空现世。
李长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一直在关注对岸的情形,许是交代完了后事,白衣老者吃力的抬起手臂,干枯如老树的手指颤颤巍巍点在女子眉心,隻轻轻一下便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颓然垂落。
七尺男儿的左公明噗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反倒是身为女子的刘太贞,只是别过脸抹了一把眼泪,便抽出佩剑,一咬牙将剑尖扎进了老者胸口。
李长安有些诧异,所谓“以命授业”的说法,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倘若弟子有半点不轨之心,岂不是得亲手弑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真正做到世代薪火相传的剑法,必然有其不可逾越的规矩束缚,否则宰了师父便能得其修为,天下都得乱套了。
左公明抬袖抹了把脸,扭头朝对岸望了一眼,而后与师妹小声交谈了几句,刚站起身便停住了身形。
李长安身边一前一后飘然落下两个身影,其中女子腰间悬挂的雌雄双刀极为熟悉,看着伤势有些凄惨却只是皮外伤的某人,南泉柳面无表情道:“我还以为是谁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果然是你,偷刀贼。”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心想着又不是我乐意的,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刀法大宗师就可以蛮不讲理?
南泉柳见她不作声,也没继续从嘴上讨便宜,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丢了过去,淡然道:“我授萧庄主所托,过来看看情况,此间若是事了,我便告辞了。”
满脑子杂念的李长安干脆放弃了打坐调息,一面不客气的拿绢帕包扎自己的手腕子,一面拿眼睛瞟了瞟对岸,无奈道:“反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有劳女侠替我转告一声,就说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不劳萧庄主费心。”
南泉柳微微点头,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出两步,她转头瞥了一眼李长安的右手,问道:“明日打擂,你来不来?”
知晓她一心想要堂堂正正讨回借刀之耻的李长安嘴角微扬,故作玄虚道:“看我心情如何,虽说是在鸡群里头挑凤凰,想找个如我这般棋逢对手的高手不容易,但女侠你也别太失望,指不定就有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冒出来,到时候你可莫在我之前输给了别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拾刀庄客卿黄斧皱了皱眉,忍不住替自家庄主打抱不平道:“小子,你可别得意的太早。”
南泉柳不屑计较,隻淡淡留下一句“聒噪”,便扬长而去。
李长安有些牙疼的咧了咧嘴,站起身掸了掸尘土,再朝对岸望去,左公明已抱起老者尸身往山下而不是庄内走去,黯然跟在他身后的刘太贞时不时抬手抹泪。
错过良机,李长安隻得作罢,叹息之余不免有些惋惜,这些从风雨中脱颖而出的老江湖终归是死一个便少一个,后来的打潮人再如何一鸣惊人,也重现不了当年的风景,王朝变迁,江湖过迁,于光阴而言,人与事皆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长安跃下瀑布,刚落到盘龙擂台上,便觉气血阵阵翻涌。她脚下步伐踉跄了一下,好似入定的灰衣老僧缓缓睁开双目,开口道:“以你如今的修为,何苦硬接下这百里剑,你心中魔障犹在,岂非自讨苦吃?”
李长安抹去嘴角血迹,没好气道:“秃驴你说两句得了啊,我自己是个什么状况我自己清楚,你能耐大,又是金身又是佛陀,你怎不帮我多挡下几成剑气?风凉话倒是说的顺溜。”
灰衣老僧似有些怒其不争,摇头叹息,口念佛号。
李长安走到他身边站定,缓和了些语气道:“我若不接下这一剑,先前所做的漂亮场面就都白忙活了,得让姜凤吟,也得让姜松柏知道,我已重回巅峰,而且是如假包换的剑仙,否则就算韩高之不屑落井下石,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百里剑,一下敲山震虎,至少叫那些喜欢动歪心思的人有所忌惮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