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页
临别前,父女二人仍是僵持不下,还是娘亲偷偷塞给她几十两银子当盘缠。时至今日,苏秦篆也没寄过一封家书回去,但她从未后悔。
走出正堂,苏秦篆站在廊檐下搓了搓手,昨日下了一场雪,各处屋檐下都悬挂着巴掌长的冰棱,还覆着薄霜,这在气候相对温暖的荆州并不多见。廊外角落里有几个脚踝高的小雪人,许是那几个从中原豫州来的姑娘堆的,听她们说,中原也下雪,只不过雪小,今夜刚落隔日清晨就化作了雪水根本来不及堆。
苏秦篆看着雪人愣了会儿神,因为父亲是一州统帅将军,无令不得擅离职守,故而长这么大,她也没去过那座人人都神往的长安城。
院子里每日都有人扫雪,故而当马蹄踩在青石路面上,便显得格外清脆。
苏秦篆闻声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是做梦,所以当她看清来人时,才震惊的无以复加。
怀里捧着的书哀嚎坠地,平日里极为护书的苏秦篆竟不管不顾,直勾勾的盯着那袭青衫缓步走到跟前,呆若木鸡。
跨上一节台阶的李长安弯腰一本本将书拾起,递还到苏秦篆面前,笑容有些无奈道:“苏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必这般吃惊。”
苏秦篆回过神双膝有个下意识弯曲的细微动作,但不知为何,她没施礼也没跪下去,只是抬手指着那匹老马,愣愣道:“王爷,书院门外有个下马碑……”
李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好笑道:“我这不是没骑马吗?”
许是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苏秦篆愣了一下,才着急忙慌的要下跪。李长安伸手拖住她,再将书本塞进她手里,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道:“莫惊扰他人。”
苏秦篆回头望了一眼正堂内,抿了抿小嘴,犹豫道:“那要不要我去把先生唤来?”
李长安笑着道:“不必了,竹林先生住在哪儿,我去见她就好。”
一想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女先生不知会露出怎样一副吃惊的表情,苏秦篆就有些跃跃欲试道:“就在书院最后面那座独门小院里,不若学生给王爷带路?”
哪知,李长安想也没想就推辞道:“就不耽误你读书了,书院也不大,我找的到路。”
就在此时,正堂里传出一阵喧闹声,如蜻蜓点水,片刻便安静了下来。
马背上的李薄缘从狐裘里探出整个脑袋,满眼好奇,伸出小手唤道:“小长安,小长安……”
苏秦篆这才看清,原来狐裘里还裹了个人,看年纪莫不是……她拿眼偷偷瞟向李长安,在打听闲话这件事上,女子素来天赋异禀,确有其事的传言也好,道听途说的风言也罢,但没听哪个同窗说起过北雍王有子女的。苏秦篆思绪一转,说不准是哪里捡来的干闺女?
这厢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那厢李长安就把小丫头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许是狐裘过于宽大,又怕小丫头冻着,干脆就没让她下地。
李长安对苏秦篆的好奇打量视而不见,拿下巴朝屋内指了指,问道:“里头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初见时苏秦篆便对这个人人都畏惧,连当今天子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青衫女子毫无惧意,许是那日在茶楼帮她挡了一回烂桃花的缘故,甚至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心。于是她凑过脑袋,带着一抹小女儿家的俏皮笑意道:“都在学您的字呢,您要不要亲自去指点一二?”
“学我的字?”
李长安皱眉半晌,才恍然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正堂内,没抢着好位置,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年轻女子咬着笔头,看着那幅字,正绞尽脑汁的揣摩其中笔韵。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得提笔蘸墨,但抬手悬在纸面上,却又犹豫不决,正想抬头再看一眼,忽觉手背上一暖,没等她看清那隻手指修长的手,便被带着落笔挥毫,女子的心思一下就定在了纸面上。
那隻手没有丝毫的停顿,八个字一气呵成,笔下如剑走龙蛇,隐约透着一股萧杀之气。女子看的目不转睛,险些忘了呼吸,直至最后一笔落下,她才轻轻喘出口气,似是怕惊扰了纸上的字一般。
女子怔了片刻,这字不能说有几分相似,就算说是北雍王本人写的她都信!女子猛然回神,转头望去,就见一个笑脸和煦的青衫女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宛如谪仙下凡。
那青衫女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就说是你写的。”
出身书法大家后人的年轻女子瞠目结舌,正欲开口,那人便放下小女娃,指着她道:“跟这位姐姐练练字,我一会儿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小女娃乖巧点头,挥了挥小手,待那人走后,她坐到女子身边,凑过脑袋来极为神秘的小声道:“姐姐,我家小长安是个王爷,一般人我不告诉她,但姐姐你长的很漂亮,所以我悄悄告诉你,你可莫要说给别人听。”
女子顿时震惊不已,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隻得递过笔去,轻声问道:“会写字吗?”
小女娃接过笔,点点头,“但我会的不多,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写三个字。”
女子拿起另一杆笔,“好啊,哪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