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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铁匠铺里避祸的少女听到抽刀声时,忍不住跑到铁匠身边,抬头便瞧见那毕生难忘的一幕。
好大一颗颗“刀雨”跟不要钱似得,嗖嗖往下砸,不消片刻,那座富丽堂皇的统帅府就扎成了一隻华丽的大刺猬,烟尘四起。
再回头看去,街道上哪儿还有朱大公子的人影,早跑出了街头,而围堵在街道两头的骑卒,见刀也丢了,主将也跑了,便跟着纷纷调转马头。
来时雄兵壮甲,去时丧家之犬。
街道两旁,震惊过后,有人憋笑难忍,有人拍手叫好,甚至有人大声嚷嚷要请那青衫女子痛饮几杯。
大快人心,大抵便是如此。
中年铁匠震惊之余倒很是沉得住气,大刀倒拎在手,拱手抱拳道:“崔岩谢过姑娘仗义相救。”说着,他朝小妇人招了招手,“婉娘,过来。”
小妇人显是惊吓过度,走起路来步伐虚浮,来到跟前便颤颤巍巍施了个万福,轻声道:“婉娘谢过恩公。”
小妇人微微抬头,一眼便险些失了神,先前离着远,隻觉这女子身形修长,气度不凡,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飒然英气,此时看清了样貌不免有些惊为天人,尤其那双笑起来极为好看的丹凤眸子。小妇人惊觉失态,慌忙低下头,羞愧的脸颊烧热。
青衫女子倒是泰然自若,轻笑道:“恩公就不必了,我与那朱永成本就有些过节,眼下事情闹的这么大,反倒拖累了你们。”
中年铁匠将刀递还给少女,轻叹一声:“大不了换个地方,只要手艺在,总归是饿不死的,只是这孩子……”
少女赶忙摇头,“没事的,恩公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娘亲。”
青衫女子淡然一笑,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常言道,好人有好报,我虽不认同,但后一句话我觉着很对,恶人就该有恶报。”
话音落,众人隻觉眼前一晃,便不见了青衫身影。
之后便有了先前的一幕,燕白鹿等人刚到,便见城外三百披甲佩刀的铁骑,而城头之上,一袭青衫大袖飘摇!
城门外,两军对峙,人数悬殊。
进出城的百姓纷纷避之不及,等过了半晌也没见动静,便有不少好事之徒躲在城门内探头探脑。当人们都看清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骑军,不由得议论声四起,北雍女子熟谙弓马的不在少数,不说那些将种子弟,便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也能上马挽弓,但人人披甲佩刀且俱是军製兵械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而这些女子骑军怎么看都不像是随意拚凑起来隻图好看的花瓶摆设,那股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比起眼前的北平骑军更具威慑力。
一声响哨打城头传出,城内应声奔出一匹老马,目中无人的从三百北平骑中穿行而过。暂时群龙无首的北平骑中竟也无人阻拦,老马径直奔向那一队白马白袍的女子骑军。途中,城头那袭青衫飘然落在马背上,奔至燕白鹿跟前,而后拨转马头,面朝城门。
燕白鹿打马上前一步,与青衫并肩而立,低声问道:“王爷,杀谁?”
正是出了柳絮书院便一路向北来到狼山城的李长安眉峰一挑,有些诧异道:“燕小将军,数日不见,何故戾气如此之重?”
说着,她转头朝后望了一眼,恍然大悟,对那红袍女子微微一笑。
燕白鹿目不斜视,盯着相隔不过半里地,严阵以待的三百骑,道:“朱老将军自打天奉七年便从朔方郡调职来北平,近二十载,从一地驻守将军做到一道统帅,手下兵马日渐壮大,如今已有五万人,若非王爷那日好心提醒,末将都不知晓,这五万人险些就改头换姓,成了他朱家自己的北平军。”她微微侧目,“王爷密信末将领兵日夜兼程而来,总不会是为了与朱永成把酒言欢的吧?”
红袍女子皮笑肉不笑的还了一礼,李长安也不计较,回头倾身凑近几分,压低嗓音道:“这一路上几天几夜,你与那丫头的好事可成了?”
燕白鹿莫名其妙,“什么好事?”
李长安盯着她看了半晌,燕白鹿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眸子里杀机渐起。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混帐王爷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李长安赶忙坐回身子,不忘对身后的红袍女子投去一个无奈眼神,看吧,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个木头鹅实在不解风情。
红袍女子好似也不领情,狠狠刮了李长安一眼,后者反正脸皮厚,丝毫不为所动。
几人闲谈间,城门内悠悠走出两骑,穿过北平骑军的阵型来到最前边,一人斜提长/枪顶盔覆甲,身形中等,下巴上一圈短须,约莫不惑的年纪,另一骑落了半个马身,正是方才落荒而逃的朱大公子朱哮海,他虽面色发白,但腰板格外直挺。
红袍女子此时打马上前,但并未与二人并肩而是停在半个马身的位置,道:“此人乃是朱永成的三子朱立,天奉七年那场两北大战中曾立下不小功劳,按理说至少可官升三级,但朱立私下品行不良,据说无女不欢,且性情暴戾。有人说,当年朱永成离四王将之位只差一步之遥,若非此子拖累,也不至于被贬到上西道坐冷板凳,且一坐就是近二十年。”
李长安淡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怪朱哮海不成器,原是没投个好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