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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谙庙堂事的坟山山主显然有些迷茫,但她听懂了结果,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耶律楚才要马踏北雍的决心。
许是说的太多,谢时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了几大口,而后缓步走上坡顶,两军交战的战场越来越靠近北固山南面,从这里眺望只能看到那支正奔赴战场的虎狼骑尾巴。
迎面吹来的风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谢时轻轻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六万精骑换一颗头颅划不划算?”
他眯起眼嘴角微扬,嗯了一声,自问自答:“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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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东南面的一带平原,仿佛一张巨大的赌盘,两北双方都以兵马做为赌注,不断往战场里投入一拨又一拨。
这场豪赌,双方兵力总计已超过十万,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兵马继续往里下注,直至分出胜负为止。到那时,输的一方将会输的一败涂地,而胜者也不会赢的有多风光,兴许连惨胜都算不上。
凭借身后那支虎狼骑带来的激昂气势,在一口气凿穿第三座北平步阵之后,活下来的四千多北契骑卒几乎可以用胆战心惊来形容,那名万夫长更是心有余悸,后怕连连。若非在撞阵之前军心大振,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拚死衝锋,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血路,否则极有可能被这支处心积虑埋伏在最后的精锐步卒阻拦下来。换句话说,除却第一步阵的拒马步卒,第二步阵根本经不起一轮衝撞,那一万步卒就是用来送死从而麻痹诱敌的幌子,第三步阵才是关键所在,这些始终在阵营后方养精蓄锐的精锐健卒即便没有长戟在手,仅凭一杆长枪便将头一拨撞上铁盾的北契骑卒捅落下马三四百骑,之后便是人与战马之间的殊死博弈,北平健卒不顾被马蹄踩踏的风险,一个个钻入马腹,或破马肚或斩马腿,有许多人来不及逃开,便被倒下的战马活活压死,甚至被狂奔的战马拖拽至死,但只要倒地北契骑卒就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步军对骑军,无一不是惨烈至极,真正让北契万夫长胆寒畏惧的是,这些北雍军生死关头竟无一人临阵退缩,一支大军不怕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死仍不畏死!
故而当这四千余“幸运儿”衝出那座可怕的步阵,抬头便瞧见那支蓄势待发气势如虹的北平骑军时,他们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熊胆营当时的绝望。哪怕身后不远,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虎狼骑,也丝毫没能带来一丝生机的希望。
战场上失去战意最为致命。
片刻功夫,第二拨投入战场的两万北契骑军,尽数死绝。
北平军同样折损惨重,步卒仅剩不到两千人,原本剩余的七千骑在经过一轮正面对撞后当场战死一千余骑,若放在任何时候任何战场都不算太大损失,但眼下,对于接下来还有更为残酷的大战而言,可谓雪上加霜。
眼见第三拨虎狼骑即将投入战场,丝毫不给北平骑军喘息的机会,站在山头上纵观全局的三人之中,杜康的脸色越发惨白,就在她欲将动身的那一瞬,负剑而立的老剑客开口道:“姑娘,即便你此时下山也于事无补,两军交战,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师姐,不可以!”
后知后觉的陆双双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杜康衝她安抚似得笑了笑,而后转身朝老剑客抱拳一拜,嗓音无比坚定道:“大将军定会及时赶到,在此之前,还请老前辈助我等一臂之力!”
于新梁捻须轻笑,“助姑娘一臂之力倒是不难,可关将军托付在下千万守住这处山头,这叫在下如何是好?”
江湖中人不受世俗所扰,生死看淡,尤其是如于新梁这般站在世间顶峰的高手。设身处地,早几年尚未出冢的女子侍剑就算亲眼所见这等惨烈战事,约莫也不会动恻隐之心,但如今,这些战场上不论死去还是活着的北平军,都是前不久才出生入死的袍泽!
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杜康缓缓转头,死死盯着山脚下的战场,从来古井不波的脸上悲愤交加。
虎狼骑不愧为呼延军最精锐的骑军,衝锋陷阵声势浩大,仅凭气势就稳稳力压北平骑军一头。两军毫无花哨的凶狠对撞,一万虎狼骑对六千北平骑,余下的两千步卒甚至拉拢不起一座像样的方阵,但仍旧在己方骑军身后竖起了刀盾,准备迎战他们人生中最后一场生死之战。
就连不谙兵事的于新梁都看得出,这支犹如猛虎下山的虎狼骑兴许无需费多少气力,便能一口气吃掉已是强弩之末的北平军。
但就在此时,一支人数不多,但声势雄壮的骑军忽然闯入了三人的视野!
犹如平静江面上猛然掀起了一股股雪白浪花,越滚越烈,那一幕,仿佛巨灵江一线江潮,白浪滔天!
这支人人白马白甲的骑军,由东往西,以迅猛之势,狠狠撞向两军战场之间!
杜康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眼眶湿润,颤声道:“老前辈……”
于新梁看了看哭的眼泪不止,嘴里还含糊不清不停喊着师姐的小姑娘,好笑又无奈道:“行了,莫哭了,可以下山了。”
陆双双一下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了看自家师姐,又看了看老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