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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仍在跪着的江承恩忍不住说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临渊尊者身边的人尽数成魔,这是各大仙门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你如今不成,日后总归也会成魔。”
这话竟然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玉临渊想了想,嘴角轻勾,桀骜又散漫:“命中注定?我的命我自己注定。不过,要是整个仙门都给我跪下磕头,我就可以勉为其难考虑考虑。”
好像这话语间谈论的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生死大事,语气轻巧地仿佛是在说明天吃什么比较好。
江承恩不吭声了,他知道玉临渊疯的很,没必要再跟她多言。
玉临渊望向头顶看不到尽头的青石阶,似乎在琢磨什么。她忽然又跪下来,懒散地说道:“跪了一天也累了,这么多阶,实在是懒得走了。”
这山道上施了法术,只能徒步走上去。
旁边乔凌箫壮着胆子问道:“你为什么今天才来这里受罚?”
玉临渊朝她微笑:“谁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受罚的?”
乔凌箫和江承恩都是一愣,两人对视片刻,这才满脸震惊地说道:“那你来这里跪了一天,是什么意思?”
玉临渊跪在地上,手指拨了拨自己面前的黑发,弄出一点凌乱姿态,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做戏要做全套,哪里能半途而废呢,我这个人,一直都很有耐心。”
望不见尽头的山门,很快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在皎洁月光下,万物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时枝叶轻摇,窸窸窣窣作响。虫蚁蛐蛐在草丛中奏响了初夏的静谧时光。
元浅月顺着山门一步步走下来,玉临渊跪在青石阶上,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旁边江承恩和乔凌箫知道来人肯定地位非凡,发觉她是个女子,借着如雾般浅浅浮动的月色,光看周身气度就明白多半是那位临渊尊者。
他俩都默不作声。
元浅月的脚步停顿,站在玉临渊面前。
玉临渊垂着头,她跪在地上,像条被赶出家门后垂头丧气的小狗,单薄的肩膀瑟缩着。
微风送来元浅月身上淡淡的青竹雪松香,似乎此刻才发觉元浅月站在自己的面前,玉临渊抬起头,语气害怕又惶恐的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傅。”
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光还是月色。
元浅月叹了口气,今天她跟清水音在灵药峰的校场大打了一场,碍着情分,她始终没有使出全力,跟清水音打了个不分伯仲。要不是白宏派出的大弟子及时赶到了灵药峰将她们製止,估计两人还得继续打个天昏地暗。
两个尊者各自领了一鞭子,象征性地过了道惩罚,只是白宏那副郁闷的样子倒是有些难见。
她跟清水音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元浅月眼角余光瞥到了旁边的江承恩和乔凌箫,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既然有外人在场,那她也不能下了玉临渊的面子,只能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朝玉临渊说道:“你不在山上好好休养,怎么来这里跪着了?”
玉临渊一脸真切地说道:“弟子有错,想自罚受刑忏悔。”
装,你继续装。
元浅月心里腹诽,却还是没有戳穿她。玉临渊脸上好像真就那么真心实意似的,伸手握住元浅月的手,又是凄惶又是瑟缩,喃喃道:“师傅为了我跟清水音师叔大打出手,弟子心里过意不去。”
旁边江承恩和乔凌箫的身子同时僵硬了,这话在他们头顶无疑是炸开了的晴天霹雳,在夜色里两人好像变成了两块被下了定身诀后一动也不能动的石雕。
要知道,仙门多矜骄,两位尊者会为了门下的弟子大打出手,那可真是旷世奇闻了。
除了临渊派只有一个弟子,其他几峰都是上千弟子。他俩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清水音,都是上一届的师兄们在教授他们道法,除了被审问的那天外,其余时间连清水音的衣角都没看清楚过。
何况玉临渊的身份如此……
元浅月的手温热又细腻,明明是一隻腥风血雨中执剑斩尽天下邪祟的手,却没有一点伤痕。
玉临渊忽然想笑,有那么一刻,残存着的渴望死灰复燃,如潮水席卷而来,噬咬着心臟的怨恨几乎让她神魂都作痛,让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拯救过那么多人,却不肯拯救我。
只会将我陷入虚假的美梦中,教我放下戒心,再抽身离去,将我彻底摧毁。
玉临渊眼眸里划过一丝贪婪和怨恨,如获至宝一般地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将元浅月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嗅着空气中那股缠绵萦绕的青竹雪松淡香,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地说道:“弟子惶恐,给师傅添了这么多麻烦,所以才来这里自罚。”
旁边江承恩和乔凌箫好像被人攥住了喉咙,听着这话,震惊之下连呼吸都忘了。
元浅月心头复杂,她知道这事是因为江承恩他们主动上门挑衅而起,此时看见他们在场,便不由自主想要护短。顿了顿,她还是没有抽回手,反而安慰似的反握住玉临渊的手,低声道:“没事了,此事与你无关,你没有任何过错。你身体还未痊愈,回去好好休息吧。”
旁边江承恩一脸憋得通红,欲言又止,这对师傅虚情假意的场面让他背后忍不住蹿起了一排鸡皮疙瘩,有一瞬间都分不清到底这一幕到底是师徒友爱还是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