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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气势铺天盖地的上古妖兽面前,飓风呼啸,大雪纷飞,瓷白面具歪着头,像是牢牢钉在地上,除了纷飞的鹤羽大氅外,连一根头髮都没有再丝毫拂动。
她看看背后尚存一线的夕阳,奇异的语调在它的脑海里响起,却没有它预想的惊慌,反而带着一丝趣味:“你运气不错呀,出来的挺早。乖,我现在心情不错,就只要你一隻眼珠,你现在动手自己摘下来,就可以滚了。”
九头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它作为魔域累骨城的守城神兽,历来都是被敬畏供奉,高居神坛上,被当作守护兽享用过不少魔族贡品。如今乍一听有人敢大逆不道,要挖自己的眼睛,顿时错愕不已,连翅膀都忘了煽。
但它浮在空中本身就不是靠翅膀。
最后一丝夕阳被天空吞没,只剩下漫天如火的晚霞,拥抱着这场死亡前的最后余光。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它动手挖出眼睛,瓷白面具轻叹了口气,她站在雪地里,立正了头,十分惋惜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让我动手的话,那得要十隻了。”
滕祭走过来的时候,脚都软了。
天光乍破,黎明初现。
地上的鲜血漫过了脚踝,几隻被砍下来的鸩头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每一枚鸟首都犹如房舍一样大,金黄的瞳孔圆睁着,微微溃散的眼珠里盛满了不敢置信的惊愕神色。
这些鸟首上流淌出来的鲜血潺潺如溪水,汇聚成了一面湖泊。
瓷白面具就站在这血湖之中,轻轻地拎起自己被鲜血打湿的湿黏裙摆。她如同兜头被鲜血泼下,身上浸透了温热的鲜血,鲜血顺着她雪白的面具往下流淌,滑腻猩红,像是雪地里绽放的梅花。
原本遇水不沾,遇风不侵的雪白鹤羽大氅都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浮着的冰蓝色月刃还剩下两枚,正浮在她的两侧。瓷白面具拎着被鲜血浸透的裙摆,似乎不太高兴。
地上洒了一条小溪般的血迹,一路绵延向远方的累骨城。在她斩掉第五隻鸩头后,这隻九头鸩终于反应过来,拚尽全力地逃走了。
雪地上洒了一条刺目的血路。
滕祭走过来的时候,那颗蛟龙的冰冷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吓得紧缩作一团。即使是在夜间,他也可以看到月刃斩在九头鸩硬如宝石的羽毛上时爆发的璀璨火光。
——据说九头鸩的羽毛质若宝石,刀剑难伤,无坚不摧,这也是它能成为累骨城守城妖兽的原因之一。
作为守城的妖兽,九头鸩并不是好对付的。据说它的眼睛可以通向黄泉,打开通往冥河的通道,被它近距离注视过的人会暂时石化,不能动弹。
而且九头鸩一共有九颗头颅,十八隻眼睛,能看见的范围近乎数十里。
累骨城的昼长夜短,瓷白面具跟它战斗了一夜,那黑暗里月刃切入它质若金石的羽毛时,爆发出的光芒像极了夜里平地上闪烁不停的霹雳雷霆。
在这五个落在地上的鸩头上,硕大的切口上,这六面弯刀般的冰蓝色月刃劈斩了多少下?一千次?一万次?
直至天亮,这场战斗才算结束。
而瓷白面具也并没有追,在她斩落九头鸩第五隻头颅后,她就停了动作,抄着手十分悠闲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它跌跌撞撞地朝着累骨城飞去。
第一次看到这瓷白面具用出月刃,滕祭只是用眼角瞥见了那浮在空中的冰蓝色弯月,都心底发寒,莫名惊惧。
明知道她听不到,但滕祭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不追它吗?”
任由它逃回累骨城,倘若它告知一城妖魔,它作为守城妖兽的遭遇,她就是在跟这一城妖魔宣战。
累骨城里的妖魔千千万万,他们的城主更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魔族以强为尊,据说在累骨城里,城主之位近千年都没换过。
魔域十二城,各族拥护的四位魔主里,蝶族和狼族推选出来的魔主,就是这位累骨城的城主。
瓷白面具一动不动。
她站在鲜血汇聚成的的湖泊中心,身影像是定住了,浑身鲜血滴答滑落。
她忽然又朝滕祭转过脸来。
那张雪白空茫的面具上一抹可怖狰狞的鲜血,触目惊心。
滕祭吓得差点后退一步,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个人,突然看见这一幕,此刻只怕是心都要跳出来。
瓷白面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来:“你在跟我说话?”
滕祭勉强稳住身形,好险没吓得失声,试了两下才出声道:“属下说,倘若九头鸩回到累骨城,殿下恐怕会跟累骨城结怨。”
瓷白面具抬起手,撩开了自己鬓边,尚且带着粘稠鲜血的黑色长发,摸着自己白皙如玉的耳垂,歪着脑袋,许久,才恍然大悟似得说道:“恢復得比我预期的要早啊。”
这样一想,她心中有些恶心,怎么一来就听到了滕祭的声音?
叫人反胃。
要不杀了他吧?
瓷白面具为这个念头感到了愉悦,她十分欣慰,面具后露出无声的满足笑容,月刃在空中划破空气漾出水光,她心念一动,正要操纵着月刃斩断滕祭的脖子,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合着鲜血的声音。
“你用我的眼睛……做什么?”
这边九头鸩砍下来的一个头动了动,在脱离本体后,这巨大的头颅竟然还没彻底死去,还留有一丝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