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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生瑶有时候会忍不住亲吻玉娘的手,但从来不会做下一步,她的一切都发乎情,止乎礼,她不想再让玉娘受到更多的伤害,更不想让她回忆起昔日的噩梦和悲惨遭遇。
如今要让她杀了黎生瑶,玉娘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手。
念夫人听完了玉娘的祈求,她面色平静,几乎是从容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你不想伤害黎生瑶。”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玉娘,苦笑道:“就像我不想伤害卿卿一样。”
从那一场鹤念卿以死为赌注的对弈里,念夫人不战而降,开始让步。如今她一退再退,越陷越深,早已无力自拔,没有了可以劝阻鹤念卿的资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鹤念卿越来越疯狂。
玉娘的眼眶里蓄着泪,像是一潭晶莹的湖水。
她哽咽着说道:“念夫人,您是八转金丹,凭您的能力,难道还阻止不了卿夫人吗?”
念夫人苦笑着说道:“我劝不了她,我掌控不了她,如果我要劝阻她,我要否定她,她会用她的生命与我作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卿卿死,所以我只能顺着她。”
她苦涩一笑,慢慢地说道:“你知道卿卿的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在鹤念卿身体康復,修行法术,长出那一头银发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
那个猎户的小院。
在老猎户死后,她在这里被印奴丸控制着吃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小院已经人去楼空。她沿着山里一直往四处走,好似在闲情逸致地四处闲逛。
她走走停停,在那里找了半个月,终于在隔着两座山头的地方,找到了她真正的家。
她真正的家,距离那个猎户的家,只是隔着两个山头,只是按照直线,三四天就能走到的路途。
鹤念卿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已经死去,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她曾经那么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竟然在她走丢之后,竟然都不敢出了这个小村庄去寻找她。
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半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畏惧着那些根本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修士们。
光是想象修士这个词,就要吓破了他的胆。
他畏首畏尾,不敢离开那个村庄。他习惯了茍且偷生,得过且过的生活,就算女儿丢了,也是像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沙土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过他风平浪静的生活。
她的母亲,也认同了他懦弱的想法,在鹤念卿走丢之后,没有去寻找她。
她们甚至还想再生一个孩子替代她,可惜她怀胎六月时跌了一跤,这个孩子不慎流掉了,自此也丧失了生育能力,再无所出。
他们曾经是那么喜欢她,那么宠爱她,好像她就是他们生命中恩赐。而在她跌跌撞撞地逃出这个作为保护圈一样的村庄后不闻不问,好似世上从未有过她的存在。
这是保护圈,是避风港,更是牲口栏。
只是相隔这么十几里路,就划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围着她久别重逢,潸然泪下的父母面前,鹤念卿让念夫人走进来,让她拔出剑来。
她告诉父亲,念夫人是个金丹修士。
她那眉眼昳丽风情,相貌堂堂的父亲立刻骇然色变,脸色煞白。
鹤念卿施施然地坐下,坐在自己曾经年幼时最喜欢坐着的门坎上,朝他说道:“父亲,你昔日抛弃我,将我视作无物,做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以后,你都要听我的,像我这样,去反抗这些欺压在我们头上的修士,父亲,你做得到么?”
她在明知故问。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是真正被驯化彻底的羊羔,从骨子透着由内而外的软弱和顺从,光是听到修士的名字都可以让他吓破胆。
她的母亲也从重逢的欣喜中回过神来,责备她:“你怎么能让你的父亲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卿卿,他可是你的父亲!”
在她下落不明的时候,甚至不曾去寻找一二的父亲。
以及都到了这个时候,仍然认为父亲不该离开村庄的母亲。
她们的幸福安定,建立在她显而易见的痛苦之上,建立在明知道她这个亲女儿可能会遭遇惨绝人寰的对待,却依旧无动于衷的冷漠上。
她如此失望。
鹤念卿让念夫人给她的母亲灌下了会使人昏睡不醒的药,将她钉在了棺材里,在里面装满了石头,丢进了附近的湖里。
她微笑着问她的父亲:“父亲,你放心,母亲暂时不会死,她吃了这个药,永远醒不过来,直到阳寿尽了,才会一点点烂在棺材里。你身上的印奴丸没了限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夫妻情深,你总该离开这里,去找到母亲,不至于要抛下她不管吧?”
她在那里等了半个月,她的父亲还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她终于失望地明白,她的父亲脖子上套着的枷锁,是永远取不下来了。
在亲手用刚学会的剑法杀死自己的生身父亲后,鹤念卿擦了擦脸颊上沾到的鲜血,神色自若地拿着火把,点燃了她曾经的家。
她从火中走出来。
念夫人看着她,大火衝天而起,银发雪肤的妩媚美人背对着火光,于此刻,浅淡的瞳孔慢慢变红,如血如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