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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申治仙君那一刻,萧棠的神色恍惚了一瞬,但紧接着,她毫不迟疑地走入了护山大阵的弟子中,跟仇郁站在一起。
隔着遥远的距离,萧棠站在和她同宗的弟子中,目光从申治仙君满是墨红色魔息的脸上,挪到了东方清的身上。
过了化神期的修士五感明锐,对目光尤其敏感。似乎有所感应,在萧棠的目光投来时,东方清也望向了这一处。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东方清浑身一震,脸色煞白,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彻底茫然了。
萧棠——萧棠是在焚寂宗吗?
所以她当初心怀杂念,无法修行的话其实都是谎言,其实只是她为了离开望天宗才编造的借口吗?
至于她为什么要离开望天宗……东方清面色惨淡地望向自己的右手,如今,他从不离身的黑手套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伤口再也无法痊愈,血肉模糊,伤疤交错,狰狞可怖。
他饱受折磨和摧残的心再一次受到了重创,明明早已放弃了希望,依然会感到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他绝望地笑了起来。
“师妹,好久不见。”
萧棠站在护山阵中,她看着东方清朝她露出了一个充满绝望的笑容,用口型和她无声地说话。
她和东方清,曾把彼此视作最亲近在乎的人,连唇语,都是东方清一点一滴,不厌其烦地教会了她。
她尚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申治仙君现在要摧毁焚寂宗,而东方清则和两个她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一起。大敌当前,萧棠却依然忍不住为与东方清的再相逢而动容。
看见东方清主动同她说话,萧棠面露喜色,白皙清冷的脸上好似冰山融化,露出一个复杂而感慨的笑容,朝他遥遥点头,用唇语和他说话:“师兄,好久不见。你的手套终于可以摘下来了。”
他们四十年朝夕相处,曾经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手足情深。
二十年未曾相逢,再见面时,终于放下心结,可以坦承相待。
可那只是萧棠以为。
下一刻,申治仙君身形如电,忽然朝这边衝过来,一股巨力猛地袭来,几乎是瞬间,她的视线被一个人影所挡,仇郁猛然朝她转过身来,伸手要推开她,猝然拔高的语调尚在耳边:“师妹,躲开——”
萧棠白皙的脸上微笑尚且还凝固着,却已经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只是一眨眼,她的半边身子上就溅满了爆裂的鲜血,烟青色的衣裳上,烈火桃花纹绽放如血。碎肉和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淌。
猩红,湿黏,温热。
刚刚要来推开她的仇郁连话还没有说完,就变成了一团四射飞溅的猩红血雨。
在她身侧的十来个弟子,在申治仙君的全力衝击下,立刻化作了当场炸裂的碎肉与血雨。
刚刚还活生生的同宗弟子们,连痛楚都不曾感觉到,眨眼间便惨烈无声地死去。
他们甚至发不出一声惊呼或是惨叫。
萧棠身边空了一大片,她独自站在这被撕开了口子的护山阵前,神色空茫,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鲜血与碎肉,目光触及自己手上猩红的痕迹,这才如梦初醒,慢慢地抬起头,没有去看错身而过的申治仙君,而是怔愣地望向远处的东方清。
身后弟子们此起彼伏地惊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申治仙君闯进来了!”
“护山阵拦不住他!”
“镇妖塔!他朝着镇妖塔的方向去了!”
“镇妖塔不是覆着障目结界吗,他怎么知道镇妖塔的位置?!”
“那是什么?金斑蓝线蝶?镇妖塔上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金斑蓝线蝶?不,不对,是个金斑蓝线蝶形状的信号烟!”
“他要对镇妖塔下手?!不,我们不能让他摧毁镇妖塔!”
你这怪物
萧棠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仇郁推开了她,而是因为她是个练墟境的修士,比如今元婴期的仇郁修为高了不知道哪里去。
她为了东方清的半妖身份,隐瞒了自己的修为,甘愿做个金丹修士,隐姓埋名,在焚寂宗避世不出,骗过了所有人。
她朝夕相处,曾经最敬爱的大师兄东方清如今倒戈相向,在她面前主导了这一幕人间惨剧,而昔日里她不曾放在心上,关系平淡的大师兄仇郁却在将死一刻想着要救下她。
可笑,可悲,可叹。
身后的惊呼声她已经再听不见了,萧棠脑子嗡的一声,热血上涌,仇郁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眼泪在她白净的肌肤上衝刷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她闭上眼,惨淡地苦笑着,流着泪,脑子里回荡着自己在离开望天宗后,在心底重复了多年的一句话。
倘若能重逢,倘若能相见,其实有一句话,她一直想真诚而坚定地对他说。
“大师兄,若是剑灵会伤害你,那我萧棠愿意代替你手中的剑,为你所使,以身为剑,不惜一切守护你,从此隻为你而战。”
再睁开眼时,萧棠已经没有再去回头看一眼那些朝着申治仙君追过去的同宗弟子,她提着剑,手在剑柄上慢慢地攥紧收拢,朝着东方清风驰电掣,以无比的憎恨和愤怒衝过去。
她咬牙切齿,使尽全力,在悲愤与痛苦中,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强行衝破了自己的封印,在她提剑以绝杀的力量衝向东方志时,她满含恨意地盯着东方清的脸,每个字都像是浸满了毒液,一字一顿地凄厉恨声道:“你这个,该死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