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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玉临渊将要说什么。
她更不知道,在眼睁睁地看着遭受了这么多不公和伤害的玉临渊面前,她能否再那样残忍地打断她对这个世界的报復。
玉临渊望着她,露出一个满足而扭曲的笑容,拚着最后一口气,竭尽全力地一字一顿将此时此刻要许下的誓言说与她听。
“师尊,我是你的裙下臣,阶下囚。”
“你可以支配我,你可以占有我,你可以摧毁我!”
“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你所驱,赴汤蹈火,无怨无悔——”
面对着元浅月满是破碎泪光的明眸,玉临渊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越发狂热贪婪,深邃黑暗。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能堕魔,就必然身死,玉临渊也再无法念出那早已在喉舌间无声重复过无数次的心决。
如果这是元浅月所求,那她愿意粉身碎骨!
圣人一吻,值得她永坠无间。
无论是身,是心,是神魂,是意志,是一切,她都愿意双膝跪地,为她虔诚地双手奉上。
玉临渊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
如果她的一生注定要被戕害掠夺。
那她隻愿死在此刻,就死在元浅月的怀里!
元浅月怔然,在她怀里的玉临渊,在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后,神识恍惚,瞳孔渐渐涣散。
她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眼前是一片蒙蒙白光,已是濒死的半昏迷状态。
而元浅月并不知道她在承受剑阵前已经遭到了重创。
“她已经快要死了,”一道声音忽然传入了元浅月的脑海中。
元浅月恍惚间抬起眼眸,远处于青竹枝叶丛生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软华美的孔雀羽衣。
照夜姬垂着头,并不看她们。
隔得远了,她瞧不清照夜姬的脸。她垂下的额前碎发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及踝的黑发浓密柔顺,她身披轻薄华美的羽衣,凤凰振翅欲飞,一针一线,栩栩如生。
“万剑诛魔阵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圣人骨会。”
元浅月闻言,在剧痛中低下头,在她怀中的玉临渊,已经呼吸微弱,轻不可闻,随时有可能彻底断绝。
“圣人骨吸取着她的生命力,如果再不移植仙骨,她活不过一息。”
照夜姬不再用那直接与人心沟通的古怪声调与她沟通,她开了口。
在恢復自己的五感后,这十六年里来,她再一次触摸到了剥离面具后的面庞,第一次开口说出了话。
她垂着眉眼,缓慢地抚着自己的脸颊,光洁柔软的肌肤像是一匹上好的锦缎。
她身影纤细高挑,肌肤胜雪,眸色漆黑如渊,声音如此清润而悲伤,像是凝结着无法救赎的罪孽和沉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微微勾着嘴角,仿佛一个精神崩坏的人偶,怪异地微笑着:“又是一场由背叛,鲜血,死亡,和痛苦渲染的开端。”
“我们于此绝境中重逢,真是浪漫极了。”
在这连绵不绝的剑阵下,高居云端的白宏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们。
万剑诛魔阵一旦开启,就绝不会停下,直至达成目标,将玉临渊的全身经脉尽数摧毁。
而如今元浅月要代她受刑,那等到万剑诛魔阵结束,元浅月自然也会成为一个五感尽失,修为全无的废人。
九岭的众人神色不忍,纷纷侧过脸去,不愿看这一幕。
云初画眼眶通红,可是青长时并不在这里,她一个大弟子,根本无法左右整个仙门的决定,只能揪心地旁观。
司婉吟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到白宏身边,犹豫着说道:“师尊,元师叔她可是我们九岭的剑尊——”
对司婉吟来说,剑尊就是剑道最高造诣者的名号,是她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她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瞧着她最敬佩的剑尊被废去修为剥夺五感,成为一个从此连行走都困难的废人?
白宏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司婉吟素来冷清消瘦的脸庞上浮现了一种极为坚定的神色,她没有退后,而是无视了白宏的示意,站在原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要诛伐的是玉临渊,不是元师叔,师尊,再这样下去……”
虚寒子连连叹气,寒秋雨也面带担忧焦虑地说道:“掌门师兄,浅月师妹她为人如何,咱们有目共睹,她保卫灵界,殚精竭虑,从来恪守道义刚正不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要不然先让万剑阵停下来吧?!”
“你又是在说什么胡涂话?!”白宏神色微怅,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不由得冷冷道,“你当知道,万剑诛魔阵一旦开启,就不可能停下来,除非摧毁整个铸剑窟!”
何况,他又能有什么理由让诛魔阵停下来?!
为了一个魔神,莫说牺牲一个剑尊,就是牺牲整个九岭也在所不惜!
白宏望着那朝霞山上,漫天剑气凌乱中几乎已经成了血人的元浅月,良久沉默着。
四大仙门,除了九岭之外,其他仙门的人也在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言辞中有不解也有疑惑。
“剑尊为什么要这样护着这个魔神胚子啊?!”
“连窥天珠都预言了她的身份,她身为剑尊,难道还认不清现实吗?!”
“我早听说剑尊身边的人尽数成魔,或许她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