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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境地,全拜她所赐,她竟然还有这脸皮在这里自请邀功颠倒黑白?
十六城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反讽,理所当然地露出一个矜持的表情:“不客气。”
两人是敌非友,奈何元浅月自知根本伤不到她,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十六城想留她一命,有了刚刚瞳断水舍身追随跳崖而下的一幕,此刻对她兴趣更甚。
两人之间维持着古怪的默契和平衡,一时间,金丝笼中,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元浅月用裙摆撕下来的布料,仔细地缠好自己的小腿,她心中担忧跳下镇魔渊的瞳断水,一时间心神不定,却忽然听到十六城开口问道:“我听蛇蝎美人一直叫你姐姐,小仙师,你这一介凡人,为什么会有个身为妖族魔主的妹妹?”
元浅月的思绪被她打断,抿了抿唇,低着头绑着自己的小腿,没好气地冷淡道:“与你无关。”
十六城并不生气,她走到元浅月旁边,半屈膝坐下来,手放在膝上,坐在这笼中的姿态好似君临天下,高居王座,睥睨众生。
“真是一对好姐妹啊。”十六城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根本没有在意元浅月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逗弄下这个小仙师。
十六城半阖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看你们这样为彼此舍生忘死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我的父兄。”
过去了多少年了?
一千五百多年了吧。
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她几乎再未想起过这些自己曾经的血脉亲眷。十六城一隻手托着腮,一手垂在膝上,把玩着自己柔软如瀑的银发,指尖绕着一小缕柔软银发,脸上流露出回忆的遗憾神色:“在我还未成年的时候,我的兄长,被选中,去做翼龙族老一任城主的陪葬。”
翼龙族,是妖族曾经的至高存在,他们一族拥有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世代继承累骨城的王位。
彼时的蝶妖一族,还是魔域中最为卑弱的妖族之一。他们被翼龙族奴役,蝶女为妾奴玩物,蝶族男子皆是陪葬和苦役。
蝶族曾经居住在环境最为艰苦的蝶寒谷,受到翼龙族的管辖和统治,如同奴隶般小心翼翼地茍活着。几乎每隔数十年,都有前来选拔蝶族美貌少女和征收青壮劳役的翼龙族人。
蝶族百岁成年,而在十六城即将成年的时候,翼龙族再一次前来征收青壮。
这一次,他们征收的比往常要多数十倍。
老一任的翼龙族城主即将寿尽,适逢三千年一次的祭祀,他们需要足够多的殉葬。
这一次的征收名额几乎超出了蝶族一半的男子数量。不出意料的,他们也选中了十六城的兄长。
十六城一手托腮,看着自己指尖缠绕着的柔顺银发,蔑然一笑:“按照规矩,翼龙族只要男儿去陪葬,但我的兄长懦弱无用,被选中后,他痛哭流涕地对我说,希望我能女扮男装,换上他的衣裳,瞒天过海,代替他,去为老城主殉葬。”
她的父亲,亦是如此认为。
“我的父亲,也劝说我,反正我将来成年后,必然会因为这出众的美貌而被翼龙族带走,不如现在就去替兄长殉葬,这样一来,就可以保全我的兄长。”
元浅月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话,十六城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只是盯着那镇魔渊出神。
良久后,看着十六城脸上那远眺深渊的表情,元浅月总觉得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没有听到十六城再开口,元浅月脸色虽冷,但语气放缓了一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去了吗?”
十六城就等着她的这句话,闻言立刻笑了笑,懒懒道:“当然去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腮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充满了怀念的神情:“那可是我第一次来帝王龙陵。”
犹记得,当时血溅在她脸上时的热度。
当兄长提出要让她前去殉葬的时候,十六城起初还有些惊讶。
但看见父亲也成为了兄长的说客,言辞恳切,称述利弊地劝说她的时候,十六城确信了他们是铁了心要如此,这才微笑着,真诚地点头道:“兄长,我可以代替你去殉葬,但是我需要一个理由。”
“这世上,只有一个理由能说服我,去为你殉葬。”
彼时,那尚未成年便已貌美惊人的蝶族少女,面带遗憾,用自己日日编织用来裁剪成衣的金缕丝线,干净利落地杀死了这两个自己的血亲。
看着他们濒死前不敢置信,惊恐愤怒的表情,十六城微笑着地绞紧那夺人性命的金缕丝线,对父兄的怒叱痛哭求饶呼救充耳不闻,对着垂死挣扎的他们,状若遗憾地摊手叹气道:“若是父亲和兄长都死了,无人可去,那就只能由我去代替兄长了。”
对着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十六城松开金织机上的金缕丝线,抬手擦了擦自己脸颊上溅到的鲜血,满脸唏嘘:“瞧,如今这个理由成立了,那我隻好答应你们了。”
元浅月只听了她的描述,在心中勾勒出她被父兄逼着替自己殉葬那一幕,却全然那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再看见十六城盯着深渊出神,元浅月以为她是在黯然神伤,不由得心情微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六城转过头来,看着元浅月,微挑眉梢:“小仙师,公平起见,你既听了我的事情,也该讲一两件你的事情说与我听听吧。”